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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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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Day2|我曾经讨厌被视为「中国人」

C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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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某一個面向的自己,是以前你不願意讓他人知道,但現在覺得無所謂的?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寫寫轉變發生的那個時刻或過程。

2023年3月我来到日本,为了获得这里的PR和国籍。那时我刚刚开始学日语,进入了一所能用英文教学的大学过渡两年。我出国的原因不难猜到:三年疫情,已经让我从「批评者」转变为「反对者」,我迫切想要摆脱那里。而日本对我而言是一个符合我的性格,同时可以较快拿到身份的目的地。

可是来日本之后,我发现和中国做切割并不容易。作为一个政府的「反对者」,我陷入了对自己身份的强烈厌恶之中,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中国人。

我见到很多中国人长期居住海外,却依然保持着中式思维,不尊重信仰/文化自由,喜欢宣示中国对台湾香港的主权;我在大学里学习国际政治,课堂里接触到「中国」是一个不尊重国际秩序和现代国际规范的政权,我为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国家感到羞耻;当海外新闻不再需要通过防火墙就密集抵达我这里时,我一次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中国与文明世界的冲突。

我不愿意成为「被别人讨厌的国家」的国民;也不愿意和于我没有同样价值观的中国人,share同一个身份认同。

可让我最难受的是,在异国,我却不得不告诉别人,「我是中国人」。在日语教室,在大学校园,我总是需要介绍自己是「中国人」「Chinese」,这很自然地成为我的标签。很多人自豪地在日语课上介绍自己的国家,我很难做到。日本是一个注重礼仪的国家,我去任何地方都努力像日本人一样行动,我不敢高声说话,生怕被别人看出我是那个「冒犯的中国人」。

最开始,我不知道我这种不快的感觉来自哪里。是今年在大学里一堂关于Identity的课上,我们每个人都要围绕Identity进行个人presentation,从那时起我才第一次思考我的身份认同。

在课堂上,我把自己的对「中国人身份」的不适,归因于从小受到的民族主义教育与后来了解世界后的巨大割裂感。我们从小被教育「中国在雄起」,「国家要统一」,而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观都是西方政治正确而已;中国人拥有很强的集体意识,从老人到儿童,会习惯性地说出「中国人就应该xxx」,认为中国人就应该拥有同样的观念。而长大后,我通过自我学习了解到真实世界,开始对伴随自己成长的观念感到羞耻。

在中国的语境下,我没有办法把中国人和中国政府分开,我想,这是因为多年来的民族主义教育把许多中国人都塑造成了一个支持政府的天然粉红,我听到的都是一样的声音。我虽不否认中国有大量的自由主义者存在,但现实生活中,我遇到的这样的人不超过五个。在25年的人生中,中国政府和许多中国人,同心同体。

可如果我不认同我是“所谓的中国人”,我是什么呢?我曾设想,未来也打算申请日本国籍,我会认同自己是日本人吗?我欣赏日本文化,也喜欢生活在这里,但我没有办法和世世代代生长在这片国土上的人拥有同样的身份认同;换言之,我没有办法和任何从小生长在不同国家,讲不同语言的人拥有同样的身份认同,哪怕是拥有相近文化的台湾和香港。我们所经历的幸福,遭受的苦难,受到的文化熏陶(正面或负面的),都完全不同。

那我是什么?

7月,学期结束。这学期主讲海湾地区问题的阿曼人教授请我们十几个学生一起去中东餐厅。此前的十几周课上,我们探讨了中东的政治经济,复杂的宗教和宗族纷争。这让我以为每个中东人,至少是海湾地区的身份认同,都与伊斯兰教紧密捆绑在一起。借着吃饭的时间,我问:

“你是穆斯林吗”

“我成长在一个穆斯林x基督教家庭“

“那你是基督徒吗”

“不,我讨厌遵循宗教的条条框框。我的信仰是‘爱这个世界,爱所有人‘”

虽然中东地区的宗教问题和我面临的问题无法相提并论,但他的回答确实激发了我对自己身份认同的更多思考。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自己和“中国人”的集体民族观念切割,定义自己的认同?我无法改变我是一个出生于中国的中文母语者,但其他元素,可以由我自己塑造。身份不仅仅关乎出生地,也由我所信仰和追求的价值观定义。

我,中国出身,中文母语者,捍卫人权,民主和自由的女权主义者。以世界为家,永远关心被迫害者的命运。

CC BY-NC-ND 4.0 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