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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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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共同寫作的日記簿

楊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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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時候,我和老劉共用一本日記簿,記下我們的困惑、希望與執著。


那天咨詢師問我:“你覺得是什麼,讓你緊緊抓住這段記憶不放呢?”。當時我盯著窗外,想著久遠卻一直鮮活的那些畫面。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是,是高中的西門走廊。那段狹長的、上方爬滿藤蔓類的走廊,我在那裡曾與他人同行,也曾不停地追逐一位不會回頭的人。

最快樂,或最痛苦的記憶,總有一種將人永久困在其中的奇妙力量。雖然快樂的記憶不至於像創傷,通過猝不及防的「創傷記憶閃回」不斷侵入現實生活,但它給予人的「意義感」,也足以使所有瑣事黯淡無光。於我而言,高中--尤其是高一,就是這樣一段定義了「我之為我」的關鍵時光。那段日子的很多片段,似乎因為色彩過於濃重、情節過於豐富,讓我的意識專門為它們開了一個「副本」。而在我的夢境之中,我則被困在這些自導自演的副本中,一遍遍地重溫當時的往事。

十一年前的畫面總是沒有明確的開端與終結。邏輯上講,和老劉的初識是在高一新入學時的軍訓。這項「家裏若無關係」便必須履行的義務,總是安排在入學之初,於是,高中也好,大學也好,我們與同學的初次照面,通常就發生在這樣帶著強烈意識形態背景的情境下。大家在身著同樣劣質迷彩服,渾身散發汗臭味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同伴,或者通過孤身一人來宣告自己對此項活動的反抗態度。但我其實也不記得當時是如何發現了她,或者是說,是如何在八人一間的宿舍中得到了接近她的機會。但命運的相遇,眼神的交匯,還是這樣逐漸開始了。

當時的我,剛開始發覺自身的孤獨性,不停地尋找著自己的來處。這個找尋的旅程,那時更多地只是通過「拒絕」體現出來。雖然不知道意義在何方,但知道日常生活、人云亦云絕不是意義所在。一切獨特的、激烈的、狂熱的情感都令我沈淪,瘋狂的體驗需要找到表達的出口,僅僅是閱讀和體驗已經無法滿足我。於是我開始記錄這些情感與想法,寫下自己的追問意義的過程。

老劉也喜歡寫作,她的字也很漂亮。讀她寫的文字,我第一次被語言的鮮活性打動。那時我的閱讀習慣是囫圇吞棗,將書中的情節和理念匆匆塞進自己大腦了事,遇上大段的「描寫」環節便不耐心地跳過,總覺得那只是無謂的形容詞堆砌--- 當然,有些文筆不好的作者或是翻譯作品,的確會給人「用力過猛」的累贅感。然而這是我狹隘的偏見了。富有生命力的文字,能描繪出另一種世界,具有和哲思同樣的力量。字詞就像畫筆,每種敘述方式是不同的筆觸,即使是描繪同一幅圖景,呈現出的氛圍也不同。擁有生動筆觸,是上天賜予的能力,即使後天模仿學習,可能也仍帶著笨拙的痕跡。不同於我,著重論理、生硬而粗礪的筆觸,老劉就有這種溫柔的能力。

不可抗拒地,我被老劉的文字深深吸引了,於是我便提議,我們共用一本”日記簿“來寫文章,記錄生活,或是靈感的瞬間。老劉接納了這個提議,青春期的幼稚佔有慾作祟,我偷偷開心了很久,“這樣就能成為她的第一個讀者啦!”。每次交換日記時我都興奮不已,好像在等一個還未拆開的大禮,也會同樣興奮地寫很多自己的胡話。因為這個「共享日誌」是我的提議,我自然也主動得多,一如我一直以來的交友風格,有時可能也會因為過於興奮而忽略了自己帶給他人的負擔。高一後期的我們,課業壓力逐漸增加,我和老劉也選了不同的學科方向,高二便不再在同一個班級,這項共享日記薄的活動也不了了之了。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聯結我和老劉的紐帶一直沒有斷。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各自經歷了非常多很艱難很痛苦、大部分同齡人都無法想像的事情,也已經四年多都沒有相見。但我們都各自,依舊堅持著創作。她繼續寫溫情的散文,而我開始寫心理學科普文章。不過,她一直堅持的,是藝術的道路,因為後來學習建築學,她也能夠通過繪畫來描繪世界、進行表達了。我呢,則是給我論證套上各種理論和邏輯的盔甲,繼續用自己笨拙粗糙的方式,傳達著理念。儘管風格大相徑庭,我們都擁有著相同的困擾,覺得在內地似乎已經沒有人願意閱讀用心寫作的文章,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三十秒,花樣百出的短視頻吸引了。

早一步嚐到Matters甜頭的我,前幾日向她推薦了Matters這個平台,這個可以單純閱讀、寫作的「公共日記薄」。她說她這幾天興奮地總是失眠,終於有一個平台,能鼓舞她繼續創作。得到她如此反饋,我也非常開心,那麼Matters就是我們新的「共享日誌薄」了。然而不同於青春期”自私“的心態,我希望把她@刘斯 的作品,分享給更多的讀者。讓大家都能欣賞到她細膩的描繪,無論是以文字,還是以圖像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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