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第一章（20）

差一点｜第一章（20）

我把自己徹底清理一番，化上妝，換上懷孕前買的窄腿緊身牛仔褲和筒靴，推著亞當去唐人街採購。操勞了這些天，原來勉強能拉上卻怎麼也扣不上的牛仔褲倒能穿上了。

陽光晃眼。我帶起太陽鏡，世界變成深藍色。靴子將磚石地面踩得咚咚響。途徑水壩廣場，滿廣場的肥鴿子見人不但不躲，反而繞到你的腳邊找吃的。抓一把米，張開手，鴿子就會呼啦啦飛過來，停到你的胳膊上、肩上、頭上，爭先恐後往你的手裏啄。亞當怕鴿子，我沒有向小販買米，推著童車往賣藝的蜘蛛俠方向走。

蜘蛛俠跟鴿子一樣肥，舞動一把紅藍相間的傘，緊身衣下的肉隨著身體的移動一層一層鼓起來。蜘蛛俠的邊上是一對鬼，一個黑袍加身，一個白衣襲襲，兩人都帶著骷髏面具、手握鐮刀（難道西方也有黑白無常）？再過去是個綠衣黃臉紫褲的人物，我不認識。他的邊上是蝙蝠俠，雖然體態粗短，但是站在矮箱上，展開黑色斗篷，還頗有些英姿。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在朝他招手，亞當睜圓了眼睛，急著要從童車裏出來。我把他從童車裏抱出來，他在我的肩上挺起脊樑四處張望。突然，他哇得大哭起來。

“怎麼啦？”

他直勾勾地望著前方，表情明顯受驚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一只“黑猩猩”正朝我們瓷牙咧嘴揮手。

“傻孩子，那是假的！”我摸摸亞當的臉蛋。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上，不肯抬起來。

“不信我們過去看看。”

我抱著他朝猩猩走去，每走一步，他就哭喊一聲以示抗議。

“那是個穿著猩猩衣服的人，不是真的猩猩。”

亞當不知是不理解還是不相信，一個勁地抗議。我決定要培養兒子的勇氣，於是一步不停地朝猩猩靠近，邊走邊讓亞當抬頭看。他蜷起身子，對我又抓又咬。

“哎呦，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我火了。

猩猩還在瓷牙咧嘴地笑，似乎從沒見過這麼滑稽的母子。

“把面具脫下來，”我走到猩猩跟前對他說。

他不說話，只顧“笑”。

“你把孩子嚇哭了，脫下來讓他看看你是真的人。”

猩猩搖頭，仍是不動。

“聽不懂英語嗎？”我在空中做摘面具的手勢。

他還是不說話。我想扯下那張面具，看看後面的嘴臉——是木訥無情，還是幸災樂禍？下一秒，我意識到他是在要錢，這些街頭藝人都要等你投了硬幣才肯配合。我從包裏掏出錢夾，取出枚兩歐元硬幣，卻找不到投錢的罐子或帽子。抬起頭，猩猩已經摘下了面具：一張端正的圓臉、微微發紅的褐色皮膚、眼睛大且亮，跟亞當的一樣精神。

朱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