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閱讀《牟宗三先生講演錄》
今年六月初購買了一套《牟宗三先生講演錄》(共十冊,台北:鵝湖月刊出版社,2019年),《演講錄》大部分內容都曾在《鵝湖月刊》中刊登過,我亦粗略地閱讀過部分。然而,就像許多上一代的閱讀習慣一樣,我始終喜歡實體書在手的感覺,欣賞編輯的版面設計,享受那份質感。
《牟宗三先生講演錄》是牟先生晚年的課堂或講座記錄,這些記錄特別之處在於課題或內容上都是牟先生沒有在著作中正式論述的,如牟先生雖然在《圓善論》有疏解《孟子·告子上》,但沒有梳理《孟子》的整體義理,而《牟宗三先生講演錄(貳):【孟子】》卻是比較整全地記錄牟先生對《孟子》的理解;又如牟先生雖然在《才性與玄理》中討論過王弼的老學及郭象的莊學,但直接對老莊的講述則只有在《中國哲學十九講》,而《牟宗三先生講演錄》第三、四冊卻是比較整全地記錄牟先生對《老子》及《莊子·齊物論》的理解。換言之,從牟先生的思想研究來看,《牟宗三先生講演錄》是填補牟先生某些思想面向的重要材料。
不單如此,《講演錄》的記錄者盧雪崑教授(筆者的老師)採取直白與不加增減的記錄方式,讓牟先生在課堂上的慨嘆、愛惡、批評等都顯得活靈活現,感覺像牟先生於讀者腦海內授課,甚至牟先生藉著某些課題而對時賢的批評都毫不忌諱記下,如牟先生說勞思光先生的早慧而廣涉卻失卻深度,李天命先生的敏銳而中年後始對文化意識覺醒,馮耀明先生對公孫龍分析具精緻的邏輯意義而失掉先秦時代的常識理解。牟先生在課堂內會對時代或時人的批評是著名的,有些人認為這是傲慢,然而,牟先生早在1952年的《哲學智慧的開發》已表明,作哲學活動需要有「逸氣」,所謂「逸氣」並非恃才傲物或睥睨一切的意思,而是「要有不為成規成矩乃至一切成套的東西所粘縛的「逸氣」。直接是原始生命照面,直接是單純心靈呈露」(《生命的學問》,P.12),牟先生自言這是「智」的哲學氣質。
在這疫情嚴峻的時間,我已閱讀了《牟宗三先生講演錄》的首七冊,閱讀的方式是依著經典文本一併閱讀,如看《牟宗三先生講演錄(肆):【莊子·齊物論】》時,就連同郭慶慶藩的《莊子集䆁》來看,偶爾更會翻看鄭宗義教授在中大講論相關課題的筆記,獲益匪淺。尤其記得牟先生在講堂上講授閱讀經典的方法指出,要從文本衡定文字背後的觀念,再往文本的前後脈絡來理解當中的意涵。從中可以窺視牟先生在著重經典的哲學思想之餘,對待經典的文字是絲毫不取巧的。閱讀《牟宗三先生講演錄(陸):【康德的道德哲學】》時,就先重溫康德《道德底形上學之奠基》(李明輝中譯本),事關《講演錄》(肆)正是牟先生依於自己的《奠基》譯本作講解,而牟先生的講解更會一邊解釋康德的思維模式一邊講出自己特別翻譯用語的意義,提出許多中西哲學思想的不同理解。從中可以發現牟先生的翻譯並不能更視為語文的轉換或義理的詮釋,而是更高層次的中西哲學比較或融貫。
或者,寫了這樣一堆關於《牟宗三先生講演錄》的文字,既沒有特別推介又沒有刻意批評,好像比較隨意的讀後感。然而,實際上我閱讀牟先生的文字或講演,總記取他說現代社會是「觀念的災難」,如何面對或梳理日漸陌生的各種觀念,其實都是哲學思考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