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獨立書店沒有這麼了不起，那是一場苦行！

認真算起來我是從27歲那年跟朋友弄書店開始，就算離開體制內的工作，至今沒有穩定收入的生活。我本來就是一個沒什麼夢想或理想的人，也想不出來自己想做什麼，20歲就開始工作幾年也覺得倦了，離職沒多久就跟朋友一起弄了間獨立書店，在那個書還算有人看、智慧型手機還沒出現、Facebook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年代，書還有人買，書店還算有人需要，但已是「讀書（買書）」開始向下探底的前奏！

先不論資本雄厚開間書店就像在名片壓上新的抬頭，可以在鑲上一些書卷氣息的那些。對於沒什麼存款、沒什麼金援的平民小老百姓，要開一間書店，最基本的不是「有錢」，而是要有「過人的心志」，以及比誰都強大的毅力和對理想的堅持，哪來總是一副「我開書店我好了不起！」的姿態。（別學有錢人那套，開書店很辛苦的！）

待在書店的一年兩個月裡，大概是我經歷父母的債務所帶來的窮困後，最窮的一段日子。昨日與朋友聊起「月光族」這件事，她說：「我後來才知道所謂月光族不是每個月都沒有剩下錢過日子的人，而是以債度日的生活。」是啊！那是連繳個健保費都擠不出來、吃個雞腿便當都沒有錢的日子，連理頭髮都是用姊姊賞我她勞工節的禮券買來的理頭的推刀直接理成小平頭，免得無錢度日還得去想那三千煩惱絲！

每次看著有誰報導或是說著開獨立書店是一件多麼美好、多麼值得被拿來當作炫耀的事，我都會在一旁皺起眉頭，心裡想著：「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開書店到底要做的事有哪些？你每個月要準備多少錢？豈是你表面上看著跟書沾上邊就好像多高尚、高雅的事？」我由衷地敬佩願意在這件事堅持且能夠承受永遠擔心明天生不出書款的人。

那段時間裡我總是想：「為什麼沒有人要買書？」、「為什麼大家都只買折扣書？」、「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只去圖書館借書？」我會帶著憤怒咒罵這樣的人，直到我從台北離開，回到高雄找不到任何一個跟書有關、薪資和條件正常的工作。而所謂正常也不過就是收入在一定的水準、有勞健保、符合勞基法的工作時數！

知道我待過書店也回到高雄工作的人，在那幾年獨立書店開始在台灣各地開起時，總有人會問我：「阿線，高雄有什麼獨立書店？（那時高雄還沒什麼獨立書店！）」

我總是無奈的說：「欸，你知道在高雄要買書不是像台北這麼容易嗎？離我家五百公尺外的金石堂都倒了，我要買書不是上網就是去百貨公司裡的誠品啊！」（誠品現在高雄也只剩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本來就兼賣書的文具店，以及這幾年還有些熱血的人開的獨立書店，和後來進駐夢時代的政大書城！）

是啊！台北待久了的、生活習慣便利得隨時都有間書店可逛的人，都忘記「那是台北！那是台北！那是台北啊！」也幾乎不會想起台北以外的薪資及生活條件不像是台北那樣，同一個時空背景裡，光是我這樣有年資的人，回到高雄的收入是直接砍掉一萬塊，「買書」大部分的時候在這座城市裡一個雙薪家庭、平均薪資不到六萬塊又是四口之家還養雙親的家庭裡也算是奢侈品了！

而有些讀書人（賣書人）總是像我當時在書店的時候一樣容易忘記：「閱讀」是一件「生活必須」的事，而不是一件用來「展現知識高貴」的事，更不是一件表現自己是個「文藝青年、腦子很優秀」的象徵，

它必須越能靠近人，才能越能被人靠近。

一回，與久未聯繫的國中同學聯絡起更新了當時的近況，掛電話時我跟她說：「改天寄幾本書給妳，跟小孩一起讀。」她的答案至今都讓我感到難受，她說：「不用啦！書你留著看，我們不是讀書人，不用看那麼多書！」

當這世界把「閱讀」和「開書店」放在一定的位置和高度的時候，「書」就會離普通老百姓有相當的距離，特別是在這個窮忙沒有什麼太多可支配所得的時代裡，貧富的不均不只帶起世代階級的對立！

關於開書店，我寫過一篇細項的計算，不過那都是近乎十五年前的事了，就不多提了。能夠堅持下去的除了熱情以外，還有絕大部分需要仰賴更多對書的知識以及與人相互交流的推廣！

開獨立書店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那是一場非常辛苦的前行！

喔對，我做過非常多好玩且辛苦的事，而「開一家賣書的書店」是我此生絕對不會做的事！如果讓我中樂透，我可以開一間「不靠賣書過活的書店」，這才是真正的「夢想」！哈哈哈。

圖為20190401首爾星空圖書館Canon EOSM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