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韮菜成長日記》（二）
第一章 初入職場（續）
賦閒在家的壞處就是容易放縱自己，日夜顛倒地打機，太宙昨日玩online game 到凌晨兩、三點，要不是樓上單位裝修，踏正九點便傳來震耳欲聾的噪音，恐怕他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太宙一副官仔骨骨的模樣，初認識他的人總以為他的家庭背景起碼是中產以上，貌似被寵壞的男生，但其實成長於單親家庭的他，照顧自己起居飲食絕無問題，烹飪技巧雖說不上頂級，但一般cafe 供應那類意粉焗飯、炸魚薯條， 他一定勝任有餘。
這個無聊的早上，太宙一邊為自己準備太陽蛋、多士做早餐，一邊煲手沖咖啡，心裏暗忖，再等一個月還未有着落，也許應徵做廚師也不太差，起碼比送外賣穩定，說不定將來憑一技之長，發展出譚仔這樣的飲食品牌呢！
正胡思亂想之際，電話響起，太宙一看，是陌生號碼。根據最近的走勢，可能性不外乎三個：一、低息貸款，特快批核；二、大灣區投資良機；三、順豐通知你，你有一個包裹異常，請盡快聯絡本處。如果是第二或第三項，肯定是騙案，若是第一項也未必全無用處。
「喂，早晨。請問是王太宙先生嗎？」
「哦，是的，請問哪位？」
「王太宙先生，我是恒毅集團HR 部門的陸小姐，我們很高興通知你，你已獲聘用為本公司的行政總裁特別行政助理。請問你對這個職位仍然感興趣嗎？」
嘩，這個意想不到的電話真是天降福音，太宙記得自己到恒毅面試已是兩個月前的事，而且只去了一輪，沒有通知他去第二輪面試，太宙也沒有再把這間公司放在心上。
他壓抑住心裏那份喜悅，故作冷靜地說：「Of course，我對這個職位一直最感興趣。」
「那便好了，你最快甚麼時候可以到本公司簽約？屆時我再跟你講解合約細節及勞工福利。」
雖然太宙隨時可以去簽約，但為免顯得太隨傳隨到，便順口說了後天一個時間，陸小姐很爽快答應，重覆了一下公司地址，然後便掛線了。
喜孜孜的太宙，掛了電話才想起，忘了問這份工作月薪多少？見工時好像也沒有人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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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窮思舊債，人閒念故人，太宙這陣子特別想念已分手超過一年的Sara。
不計中五上學期那段唔湯唔水未曾開始已被升格做ex的puppy love，太宙一直覺得Sara才是自己真正的初戀，也是至今唯一的女朋友。
「所謂一見鍾情，不過是我從沒拒絕過你的約會吧了。」
「不，我真是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
「可能是，但如果我一直拒絕你，你轉去追求別個女孩子，然後又成功，我就只不過是某個你覺得還可以，算有點漂亮的師姐，不再是一見鍾情。」
要說這段戀愛教會了太宙什麼，那就是不要跟女朋友爭拗，尤其碰著這麼能言善道的女人。
太宙總記得，Sara顛覆了他對理想女朋友的想像。
進大學前，太宙一直幻想自己會有一個長頭髮，嬌小玲瓏，跟自己同年或比自己小一兩年的女朋友。
Sara是太宙的師姐，頭髮最短的時候僅僅蓋著耳朵，長一點的時候也只在下巴附近晃蕩，從不過肩。高度倒很接近，兩人只差一公分，是Sara比太宙高一公分。
二人是在O camp認識的，Sara是太宙的組媽。太宙只記得Sara一出現，不論是被玩被整抑或是認識新朋友了解宿舍文化，一切都不重要，他心裡只有一個任務，拿到Sara的電話和社交媒體賬號，全力出擊。
事後，很多同學都問太宙，「師姐你都夠膽追求？」
「是真愛呀！」
兩年的年齡差距在校園不是一回事，太宙的追求過程出奇地順利，相識第一個平安夜太宙成功表白，二人過了一個甜甜蜜蜜的聖誕節。
第二年是熱情洋溢溫馨浪漫的聖誕節。
太宙滿心想著第三次會是一個激情盡興的聖誕節，二人卻在聖誕前分手。
最難跨越的鴻溝不是年齡，是身份，是戀人眼中心智年齡的差距。
太宙記得自Sara畢業，成為大型網媒財經記者後，「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太幼稚」和「不說了，很累」三句說話交替在她口中出現，然後忽然一天，自己就由「幼稚的男朋友」變成「煩人的前度/舊同學」。
絲毫沒有商討的餘地，Sara從來是決絕爽快的女子，拍拖如是，分手如是。
是故，不論多傷心多掛念，太宙也沒有死纏爛打。二人分手後從沒單獨約會過，只在大時大節或Sara生日時太宙才敢發一個短短的WhatsApp，對方也只爽快地回一句「謝謝」，連表情符號都欠奉。
唯獨，如果太宙玩online game時碰巧Sara也在線，太宙發覺，這等情況下，Sara會願意在聊天室跟他多聊幾句。
這天晚飯後，太宙也不理蓮姐正在看電視，自己從房中拿出手提電腦，塞上耳筒就開始玩Mario Go Kart。（沒辦法，這天雖然熱，但天文台未有發出酷熱警告，不符合獨自在房可以開冷氣的條件。）
玩了一個小時，終於看到Sara上線。
太宙待Sara贏了一局，知道她心情甚佳時才開始搭訕。
「喂，這陣子很少見你啊。」
「工作忙。」
「真羨慕你。」
「忙有什麼好羨慕？又沒有OT。」
「Sara，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有公司請我了！」
「恭喜你！怎麼事情發展得這麼快？上次你還說未找到工作。是什麼公司？」
「是恒毅地產，我兩個月前去見工那份，他們請我做CEO executive assistant。」
「恒毅地產？這名字我早陣子才寫過。」
「你寫過？」
「對，這間公司近年很積極發展海外地產項目，但有一個樓盤被香港買家投訴貨不對辦， 那篇偵查報導是我負責的，所以我記得。」
「是項目爛尾嗎？即是公司不穩。」
「沒什麼大不了，這些事情很普遍的。要不要我轉發那段新聞給你？」
「不用了，我自己google。」太宙不想Sara覺得自己幼稚。
「好。」
「Sara，我求職一直沒有消息，你又好久沒有上線，我今天收到好消息，晚上就碰到你上線，我覺得是你帶了好運給我。」
「巧合吧了。」
「不如出糧後讓我請你吃飯。」
「你出了糧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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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毅CEO莊正樑，太宙第一眼見他，真有種人如其名的感覺，不是說他特別正氣， 而是他整個人像一條樑木，面部輪廓方正、腰板挺直、目測大概180公分左右，說不上英俊，卻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場，比大部份財經版上見報的中年男子，感覺來得聰明敏銳。
「莊先生，你好，我叫王太宙，Adrian，這是我畢業後第一份工作，謝謝你給我機會。」太宙擺出最有誠意的笑容，伸出右手，示意和莊正樑握手。
莊正樑欣賞他初出茅廬的禮貌，跟他握了一下，隨即便說：「在我手下工作，不用太拘謹，你可以和其他同事一樣叫我Otis。恒毅是一間歷史悠久的公司，全部業務都有既定模式，也有老臣子打理，你的崗位是新安插的，實際工作是審視幾個初創項目，定期直接向我匯報。你不用到其他部門實習，不用花時間理解原有的業務，也不用跟那些老職員打交道，反正他們是活化石，教不了你甚麼新東西。」
太宙有點一頭霧水，憑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怎有資格審視投資項目？但事到如今，當然不可以推辭，唯有硬著頭皮邊學邊做。
Otis看出他一臉戰戰兢兢，「以你的學歷、表達能力和人際網絡，我覺得極有潛質，不過落場表現如何就真的很難說，給你一個月時間，看看表現如何吧！」
「人事部不是說三個月試用期嗎？」太宙大驚。
「一個月我便知道你適不適合負責我手頭上這個項目，不適合的話，可以轉去賣凍肉或其他部門。」
太宙心想，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原來是未煮熟的鴨子，就是猜不透這條樑木，要求有多高？ 上班之前，他已看過恒毅集團過去三年的年報，正如老友Isaac所言，要掌握上市公司基本財經數字一點不難，看兩、三本《看財報學炒股》之類的書籍已略懂皮毛，做不成股神，起碼知道甚麼是好公司，甚麼是妖股。
以太宙粗淺的分析，恒毅是一間現金流穩健，業務傳統的公司，主要業務有三大項，分別是物業發展及投資，公司持有數幢香港乙級商業樓宇出租、並在大陸二線城市、馬來西亞、泰國、越南等新興市場發展住宅項目；第二項業務是經營酒店，在香港及東南亞經營八間3-4星級酒店；最後一項是入口急凍食品、糧油雜貨，主要供應給酒店、餐廳、凍肉門市、網購店等等。莊正樑剛才說如果一個月後表現欠佳，就調他去賣凍肉，指的便是這個「食品貿易部門」。
如果以打工身份來說，恒毅應該是一間準時出糧，每年加薪3-5%，到旗下酒店吃飯可享七折優惠，每年春茗員工抽獎可以抽到一千幾百的老式公司；如果以投資者眼光來說，就絕對是一隻「角落悶股」，即是被遺棄在茫茫股海，每天只有幾十萬股成交，大股東也懶理世事滄桑的蚊型股份。
《看財報學炒股》提到一點，公司的好壞除了看損益表之外，老牌公司更重要的價值可能在於資產負債表，有很多業績平平的公司，業務無甚增長，但累積的資產豐厚，最典型的就是早年買入的地產項目升了值，或者儲下了充足的現金。太宙推斷恒毅算是這種「禾稈冚珍珠」的類別，公司有數十億元現金，物業出租部門及凍肉部的現金流也十分穩定，不過物業發展和酒店業務都屬於蚊型規模，難怪基金經理看不上眼。
本來太宙研讀完公司年報後，一心以為自己會加入酒店部或地產部學藝，怎知Otis另有盤算。
「今年公司上市踏入二十周年，董事局認為原有三大業務發展前景一般。人要進步，企業要發展，所以恒毅策劃了一個五年計劃，升級轉型，第一步就是利用現有資金，由公司管理層物色具發展潛力的初創企業，先以策略投資者的身份入股，除了入股之外，還會參與管理，給予專業意見。若當中有個別企業表現突出，公司會全面收購，將業務注入恒毅，變相將恒毅轉型至新經濟企業。」
太宙直覺投資初創沒有Otis說得這麼順利，連最象牙塔的教授、講師，也會告訴你一百個初創，九十九個中途夭折，不過表面上他當然擺出一副虛心學習，洗耳恭聽的樣子，可惜手上沒有筆記簿，否則可以低頭炒寫，不用和Otis太多眼神接觸，以免不小心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董事局議決認為，初創之中，較為成熟，而且前景夠寬夠遠的賽道就是電動車，在我的篩選物色下，公司投資了一間本地電動車研發公司，這間公司在主板上市，原有業務是生產模具及零部件，新股東注入了電動車業務，今年正式改名為Ello Inc。電動車是未來交通新趨勢，不只會取代汽油車，還會成為香港的新興產業，打開香港重工業發展的缺口……」Otis 繼續滔滔不絕。
「乜香港真係做到電動車咩?」太宙忍不住問了一句。
「好好研究Ello Inc的前景，已有五個車款進入最後研發階段，我哋要做新聞發報會，帶記者去睇車款，還要聯絡投資界、基金、傳媒、環保團體、創科發展局……」
Otis 拋低了一個資料夾， 命太宙自己先研究， 然後便揚長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