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旅｜越南：跳上駛向另一片夜色的末班車04
【Ninh Binh：旅伴V】
這是旅程臨時加進去的一站，寧平市，位於首都河內南方，火車車程約三個小時的一小市鎮，再往裡頭走些，有「小下龍灣」之稱的國家公園Trang An生態保護園區陸龍灣。本來要去的另一個城市高平因臨時要訂巴士車票不易而打消念頭，卻因禍得福，和一位前一天才認識的朋友的朋友，臨時相約去寧平那裏看看，我在晚間時抵達，隔天下午離開，V則是前一天已經先多待一個晚上了。
旅伴V是前一天透過朋友M認識的，先來說說在越南當地交換的朋友M吧，其實M是我的小學一二年級的同學，所以認真說來我們是相識在七歲的小蘿蔔時期，再下一次見面其實就是高三畢業的暑假有約見面一次，再下一次竟然就是在遠方的河內。
M在河內交換整整一年，所以旅程當中我看到的種種新奇的事物，若要求證都是問她，或有一次真的情況緊急因語言隔閡卡在巴士總站買票那一關時，也是M出手救援，用line打字給我、我再拿給售票員看。
一月中旬，越南的大學學期也近尾聲，M那幾天在宿舍忙著整理幾日後要飛南越胡志明的行李，我們先約在她學校附近，她帶我逛逛他們的校園，因為接近寒假，校園內沒什麼學生，M也順路帶我進去逛逛學校隔壁小巷裡的飾品店，我們走到學校附近的一家購物中心，M跟V約在那裡要還她東西，我和M先在裡頭的高原咖啡，邊聊著十五年的種種。
V是德國與越南的混血，她曾說過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那一輩原先住在中部越南，越戰結束後全家搬到胡志明去，V說後來才知道，他們家當時狀況並沒有說很糟，其實是因為她外公越戰期間是間諜，因此越戰結束後，整個家族還過得去。
後來我和V邊在陸龍灣坐著小船，邊聊著天，小船的船行約三小時，將近一整個早上，冬天白霧的呵氣底下，我們穿過一個又一個低矮的鐘乳岩洞穴，這裡的風景的確壯闊，但那留待其他人慢慢去描摩，在這一站，在往後仍讓我不斷反芻著的，反倒是和V的談話。V本來在德國讀的碩士學位就是東南亞學，後來選擇到越南交換一年，即便她母親就是土生土長的越南人，聽到這消息也是嚇了一大跳，面有難色地說越南is only for vacation，然而她終究還是來了，回來了。V說了些她在越南這一年的事情，還有一些來越難之前在德國的事情，「我一直覺得，在德國我甚至比一些父母都是亞洲人的同學還更貼近亞洲。」德國、越南，西方、東方，如今三言兩語，那些自我認同的、那些矛盾的、錯亂的，我彷彿可以看見語氣裡拖拉的複雜，輕輕說聲I know，我們彼此都懂，船行近尾聲時，時間已近午，霧氣已經散開了。
/火車/
自己在異地買火車票，事先查好一些網路上的注意事項，但仍像大冒險般在不認識的語言、文字裡穿梭，跳上看起來像是自己的車次的列車。越南的火車屬於國有鐵路，票價都便宜，約台幣兩百五十元可以買到河內到寧平的來回票，單程車程約三小時左右，沒有車種之分，只有座位之分，分成硬式座椅、軟式座椅、臥鋪。火車上也有類似台灣的餐車，裝著熱騰騰的麵線。
和V搭火車從寧平返回河內，與V告別的月台上，午後五點多已近此地的日落，月台上，背包客們等著遠方前來的列車，打包起分離或重逢的表情，跳上駛向另一片夜色的末班車。
【Hue：街邊印象】
/夜車巴士之一/
離開意外待地久的河內，接續之後幾乎都是一個城市兩天一夜的旅行節奏，船連起這些城市的，是夜車巴士。
越南南北狹長，除卻靠飛機外，從北中南越各地的交通來往幾乎很大一部分需要倚靠公路運輸系統，前面提過的，因為越南的鐵路系統其實沒有分車種、車速，因此長途的話並不會比較快，也因此非常多民間經營的巴士系統在各地跑著。以河內為中心，往北有到沙壩、高平，往南到中越的順化、峴港、會安，而另以中越交通運輸中心峴港為例，也有到南方濱海觀光勝地的大叻、芽莊或胡志明，或往返中部內陸城市的邦美蜀地。後來一次經驗，半夜坐在巴士總站看各式各樣的夜車進站，真的只想用五彩繽紛、琳瑯滿目來形容！
國外觀光客較常搭的巴士公司叫Sinh café新咖啡，服務人員幾乎也都會講流利的英語，我在河內的新咖啡總站迅速地買到票，上車後連車掌小弟也會說點英語。而這些夜車巴士幾乎也都是臥鋪式的，價錢也並不貴，平均一趟五六小時車程的夜車巴士，大約只要台幣三四百塊。然而當地人當然是幾乎不搭新咖啡的，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比起其他民間經營的巴士公司，新咖啡的價錢仍是較貴的，後來一次是一位當地朋友幫我買到另家巴士公司的票，六小時的車程，只要170k越南盾，約台幣230元！
在夜車巴士上隨意拍一些窗景，南海就近在咫尺，在這長長的公路上。夜車巴士上特別好睡，早晨時分，在剛睡醒的巴士上，在一夜之間，從氣溫十五度的河內到了氣溫二十四度的中越，恍惚間，窗景也從黑變成魚白，錯亂在時間裡，夜車巴士上的時間是連起來的，總會差點忘記時間已是隔日，還會有種偷了點時間的錯覺。
遺忘在時間的隙縫中，十四天的旅程在狹長的土地上游走，背景是一輛又一輛夜色中奔馳的夜車巴士拼湊而成，夜車巴士還有好長好長的故事，之後慢慢說吧。
/順化/
Hue順化這一地位於中部偏北的沿海地帶，古時有些城皇建於此地，因此也有些觀光客慕名而來，然而這站其實只算我短暫轉車的中繼站，因為從河內到會安的夜車巴士會在此停留約一小時的時間換車，於是早晨六點多，睡眼惺忪的旅人被丟下巴士，在轉角的新咖啡公司總站呆愣。
想說出去街上晃晃順便吃點早餐，即便已到中部，六點多的清晨仍是有些微寒意，街上也寥寥冷清，關掉google map，反正一小時的時間也不會走太遠，所幸就這樣憑感覺走著。
吃了個8k越南盾的法國麵包，驚呼價錢之便宜，越南治癒我的原因之一食物，看見轉角一攤路邊攤，沒有招牌，所以也不確定賣的是米線bun、還是河粉pho，還是兩者都不是，但目光倒是停在其他客人們，不禁笑了，又是圍成一圈的方式啊。自己去旁邊拿個小板凳來，學著大家的方式，圍著老闆娘阿婆前的大鐵鍋坐下，對老闆娘比了個一，像種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從大鐵鍋裡舀出一碗熱騰騰的湯麵遞到你面前，接送小孩上學的母親、看起來像是街坊鄰居的阿婆阿公、趕著上班的中年大叔，一群不認識的人，就這麼圍坐著，一碗碗熱騰騰的麵條，氤氳著鏡片，恍惚間，又差點還以為是圍爐，在越南，不認識的一群人圍坐著在路邊攤一起吃麵，總是那麼理所當然，總是很喜歡那些自在的時刻，在那當下，差點以為是家，不分你我，總是在這些時刻，差點錯以為屬於這裡。
【Hoi An：竹船流水】
當初其實在順化跟會安這兩城市之間抉擇，後來是因為剛好有找到一個couch surfing的沙發主在會安才選擇這裡的，坦白講，實際來會安走一遭之後，就後悔了這個決定，即便沙發主姊姊人很好，但會安這城市，仍舊不對我的胃，心仍盪漾在上個順安那裡，路邊隨興坐下、大家圍成圈吃一碗熱湯麵的感覺。
當地十分具有特色的是bamboo boat，用竹子編成的一種船，約可承載三人，現在當然多為觀光用，但以前的確是水上人家沿著河流生活的憑藉，以前甚至還會有船伕閒暇時在小小的bamboo boat上跳舞，形成一種特殊的舞蹈表演。帶我去的當地guide說自己的阿公以前就是水上人家，當時地面上都是椰林，而拜訪隔壁人家就是划著船去！當地以前是以捕魚維生，但如今明信片裡印著的水上人家一景早已消失，多半只剩觀光船了。
入夜時，在古鎮會安漫步走著，過橋便是另一小島，橋下粼粼的是Thu Bón River，橋上掛滿了燈籠，小船蜿蜿蜒蜒載著觀光客，總是在這種今非昔比的時候，揣想著以前這裡的景況，廣粵會館收藏著多少移民遊子的迷惘，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載著多少富饒的貨物，挑伕、漁伕、船伕可以在路邊席地歇歇。一不小心又走到海邊，但其實確切的說，在類似潟湖地形的這裡，幾乎隨便走都會走到海邊。
在這裡，第一次嘗試找couchsurfing，我的host是越南河內人，一位二十九歲的姐姐，因為很喜歡這裡的古色古香而選擇移居這裡，在這裡開一家咖啡小店，然而也聊到，她說在越南二十九歲差不多就會被各種逼婚與安排相親，她會選擇遠離河內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逃離家人給她的壓力，她還說，她最喜歡的書是享受吧一個人旅行，而巧的是，這正好是當時在越南我在看的書。
在會安，吃的各式料理都不同於河內或胡志明市，例如這裡十分有特色的是一種雞飯，host帶我去吃晚餐時說。而此趟在越南最喜歡的甜點che，是一種加了椰奶、粉圓、仙草、粉條、紅豆、綠豆、大豆等各式料種的點心，在越南的普及程度好比台灣的豆花或粉圓冰、八寶冰，隨處可見。有趣的事有二，其一為當地人就算上一秒瑟縮著喊冷，下一秒仍可舀進che裡大把的碎冰；其二為當地人上一秒才喊著吃太飽，下一秒仍可吃下一大碗的che。Che在北、中越也不太一樣，例如冰塊大小的差異等，host姐姐也帶我去吃她最愛的一攤（遠離觀光區的一攤），越南人喜歡聚在起一同吃東西的感覺，路邊攤是一群不認識的人，自個兒拿起一旁的小板凳，自己找個位置圍繞老闆坐下，host姐姐說，這一區有兩家在賣che，一間生意很好、另一間生意卻十分不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生意不好的那間沒有附小板凳可以讓人聚在一起坐著吃！
不禁讓我想到，這也是和V討論過的，為什麼在越南的速食店也都一反全球化的「常態」，生意異常不好，就是因為越南人真的太喜歡聚成一圈吃東西的感覺了，像速食店那種外帶或自己一人坐一方桌的型態，在越南實在是不怎麼受青睞。
在會安這一站，倒是意外在古鎮郊區找到一家結合收容流浪貓與咖啡的小店，空間十分大，總共收了約十七隻貓咪！和他們的founder稍微聊了一下，founder是為幾年前來越南的外國人（只記得是歐美國家，但確切哪一國忘記了），他們說因為有些越南人有吃貓肉的習慣，因此有些在外流浪的貓最後下場都不太好，雖然對此我仍不太確定該怎麼評斷，坦白講總還是有種慌亂的焦慮，隱隱不確定這樣過於武斷的說法，會不會變成一種用西方國家的「普世價值」在度量所謂的「東方」、所謂的「第三世界國家」。
在他們花園裡稍作停留歇息，沒有理解的接近是可怕的，仍舊覺得在對這件事尚缺乏其他根據前，先把運轉這件事的腦袋放下。
時間已近正午，中部暖和的陽光烙下，一隻白底虎斑貓恣意跳上了我的大腿，爪子陷進我的長褲，偷偷和牠拍了張照，想留住在異地笑得自在的時刻，即便仍被上個議題困擾矛盾著，還是忍不住在日記本裡寫下這幾日在越南的樣子，北緯十五度的冬日有些許的暖陽眷顧，在比台灣慢一小時的時區縫隙裡晃蕩，差以為時間真的走慢了些。
中越的這個小市鎮會安，古色古香的廣粵建築、鄉村特色著名的古鎮，是歐美客的最愛，但其實讓我有些失望的原因也正在這點，並不是說觀光化絕對不好，而是這裡的觀光化有跟河內、沙壩的觀光化不太一樣，在其他地方，有趣的是仍可以看見在觀光客人潮的縫隙中那一絲絲的當地人、當地的生活，甚至有著兩者些許互相交融又些許排拒的矛盾與複雜，然而會安這裡，古鎮、會館、建築、燈籠、竹筏，好像都僅僅只剩下形體而已，更像種觀光的勢力直接架空了這裡的靈魂，也許是因為這城市成名的早，大量的民宿、背包客棧、酒吧、餐廳，早已被外地人、外國人所佔據，幾乎只有路邊攤是當地人自己開的，古鎮中心淨是紀念品店、連鎖店、寫著英文的招牌，總有種矛盾的哀傷，偏偏自己就是那個促成這股勢力的外國光觀客之一，幾乎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此地，我倉皇逃離這外國觀光客特愛的古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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