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勞無功」與「不期而遇」——《存在的理由》讀後感（1）

以祿(Jacques Ellul)*著，孫芥石、郭秀娟譯：《存在的理由》，台北：校園書房出版社，2017年11月。

**《存在的理由》是十大影響我最深遠的書本之一，我第一次讀是因為參加了一個讀書會，選讀的就是這本書，而我當時已經在其他書本中略聞Ellul的見解，深受啟發，所以很高興能夠在讀書會與朋友一起讀一本Ellul的著作。我將會分三次寫這本書的讀後感。**

《傳道書》三章1-11節（Ellul的翻譯）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

生有時，死有時；

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

殺戮有時，醫治有時；

拆毀有時，建造有時；

哭有時，笑有時；

哀慟有時，跳舞有時；

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

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

尋找有時，失落有時；

保存有時，捨棄有時；

撕裂有時，縫補有時；

靜默有時，言語有時；

喜愛有時，恨惡有時；

爭戰有時，和好有時。

做事的人在他的勞碌上有什麼益處呢？我觀看神給世人的擔子，使他們在其中勞苦。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恆的渴望安置在世人心裏。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

雖然上述經文提到「定期」和「定時」，但Ellul卻指出，「上述經文絕非關於時間的默想……經文提出強烈的對比：在這裏，對比的是人類的基本現實與更基本的：神。」這是「一系列的瞬間與定時VS神擺在我們裏面的永恆渴望」（頁221）。

我未有孩子的時候已經決定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要辭職，然後自己親手養育孩子，而不是交給祖父母或傭人，我認為這是負責任的做法，而更重要的是我認為媽媽親手教養的孩子會得到足夠的關愛和需要的管教，這樣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心底裏的意思其實是深信：如果你做某事，就必定得到某種結果，我能做得到，只要努力就可以；如果做不到，是因為未夠努力。

然後，我漸漸發現：「不努力」（不負責任）固然可以製造災難，但原來「努力」（非常負責任）也一樣製造災難；前者的災難是因疏忽或遺棄而來的，後者卻是因權勢和壓迫而來的。同時，我發現：有時「不努力」的可以得到一個懂事的孩子，「努力」的卻得到一個叛逆的孩子；有時從孩子的行為表現又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父母是不努力還是很努力，原來其實沒有分別。也就是說，不論努力還是不努力，似乎都不保證「效果」。似乎處處「碰壁」，這世界似乎有一現實是我的「障礙」，是我不能逾越的。

Ellul指出這就是「人類基本現實」與「更基本的：神」的對比，因此所引申的反思是：

（1）   「不需要宣佈道德判斷」（頁223）

「『傳道者』列出的每一組都是互相衝突的……這意味著兩方面都有存在的餘地……我們無法斷定一項行動是否卓越的……這段經文排除行動本身擁有意義或價值的可能。我們不可認為一個行動永遠比另一個更好。因此，我們被禁止在絕對意義上，認真看待任何既有的行動或現實，即使我們判斷那是最卓越的。」（頁223－224）

那麼，很「努力」的人是否就不用努力了？顯然不是！正因為不知道哪一樣才「好」或日光之下沒有「絕對的好」——這是人類基本現實，而這個碰到障礙的感覺正是撞上了永恆者，映照出人類現實的矛盾，Ellul這樣形容：「對我們而言，神是武斷、絕對、未知、無法說明的……我們不能把神嵌入我們的概念、系統或知識裏面。祂永遠是他者，總是不在我強迫祂出現的地方。我只知道，我撞見神，和祂不期而遇，而且祂是荒謬劇幕後的那一位……『傳道者』試圖以矛盾和反諷描述這種情況：彷彿神是我的障礙。」（頁210）那麼，人更應該在這「障礙」面前分辨自己「此時此地此刻」是應當努力還是不要努力，正如Ellul指出的這對比所引申出的第二個反思是：

（2）   「要迎接每個新時刻、新冒險、新事故，相信其中必有值得學習探索的東西」（頁225）

「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傳道書》三章11節

「事物成為美好的時間，就是神的時間……所以我們蒙召去分辨……可能的選擇，永遠在我們面前敞開，應當使我們勇敢，而不是癱瘓。」（頁225）

「唯一能分辨神『各按其時成為美好』的，是付諸行動者：活在當下那個時刻，並且完全參與的人。」（頁226）

在為人父母這件事上，無論寫文章還是生活實踐，我現在嘗試做的就是這個！在碰上的「障礙」面前，存敬畏的心，知道那是人類現實撞上永恆的時刻，用心分辨那「各按其時成為美好」的時刻，而不是以為「只要我努力就能做得到」或者「我若不努力就會有災難」。其實，我作為一個母親之前，我首先是一個「人」，「付諸行動者：活在當下那個時刻，並且完全參與」是我作為「人」的生命歷程，沒有「徒勞無功」，只有「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