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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bast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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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中国还是香港独立

Sebast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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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随着七月一日国安恶法的出台,我相信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好明了:香港沦陷至今时今日的局面,其罪魁祸首究竟是一个一党专政的国家体制存在,还是因为香港没有取得独立地位?随着香港街头上越来越的示威者打出来的旗号是:香港独立,唯一出路。我相信,多数港人心目中倾向的解决方案是后者。我就想在这篇文章讨论:究竟香港问题的根源以及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是推翻中共统治还是谋求香港独立?有人或许会认为我这样提出这个问题会割裂二者的关系:反共就必然支持港独,港独则必然支持反共。我认为二者的关系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紧密。推翻中共极权统治,建立一个民主的新国家必然会赋予港人选择独立或者不独立的权利,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争取香港独立并不一定要以推翻中共统治作为前提,多数港人的设想是:让中共仍然留在大陆维持其专制统治,与此同时,使香港从大陆独立出去,让香港人民在香港这片土地上重获真正的自治从而恢复民主制度。所以,在香港的泛民阵营中,支持反共的人必然同意港人有选择独立的权利,但他们认为反共比港独更加迫切,没有反共,港独便无从谈起。但是,支持港独的人未必同意反共,正如我前面所述,支持港独的人可以完全同意中共保留其在大陆的管制权,甚至有不少港独人士援引中共党魁和建政领袖毛泽东的“造反有理”思想为其港独主张争取合法性。当然,有些人会说,即使我的说法成立,港独人士至少要反对中共在香港的管制权,然后才能港独。我要澄清的是:反对某个政党对一个地区的管制权并不等于反对这个政党本身。就像美国大选把某个政党的总统选下台并且使这个政党成为在野党,并不等于美国人民否定这个政党存在的合法性。美国人民可以一方面说:我反对民主党/共和党对美国的管制权,同时另一方面说:我同意民主党/共和党存在的合法性。这是完全没有矛盾。然而,反共的内涵不仅仅是反对中共对某个地区的管制权,更是反对中共存在的合法性。前者可能仅仅由于中共在某个地区的施政不善而遭受别人的反对,后者乃是基于其对人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而被人反对。正如纳粹那样,人们不仅仅认为纳粹党对德国的统治不合法,更是反对纳粹党存在的不合法,所以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民主国家组织一个像纳粹一样的政党都是非法的。因此,那些认为港独必反共的人,他们实际上是没有清楚地认识反共的内涵。下文我将详细讨论,香港的唯一出路,究竟是港独还是反共?

第一,只有在民主制度的前提下,人民才有选择独立或者不独立的自决权利。然而,中共一党专政的局面一日不结束,中国便绝无民主的可能性。我相信这个道理是自明的,因为民主的内涵在于主权在民,人民有权通过投票直接或者间接地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包括某个地区脱离大一统政权这样的大事。假如中国实现了民主体制,港人便有了票选的权利,然后便可以通过公投的方式决定要不要留在中国这个大一统政权之内。回顾历史,世界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殖民主义的浪潮,即一些欧洲的老牌大国在海外广泛地扩张其领地,包括香港也是那个时期的产物。殖民地之于宗主国的关系,无论事实还是名义上都是一个国家的关系。而这些殖民地之所以能够在20世纪中后期纷纷从宗主国家独立出去,莫不在于民主实践在宗主国家的不断发展和进步。相反,在专制制度大行其道的政权里面,其人民谋求独立莫不换来战争和杀戮。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伊拉克的库尔德人想独立结果招来萨达姆政权的屠城,俄国的车臣人想独立结果和普京政权打了两次仗而且都以惨败收场,损失惨重。所以,民主制度是谋求在一个大一统政权内独立的必要前提条件。

第二,在操作上,究竟港独更难还是推翻中共更难?很多主张港独不反共的人士会声称,港独在操作上比推翻中共更加容易,因为其目的只是在一个区域内结束其管制而不是全盘结束其管制。如果给我们三个选项:A在中共统治下实现港独;B推翻中共统治;C在民主中国的条件下实现港独。我相信,多数人会同意最后一个选项在操作上是最简单,也是成本最低的。现在问题是:在A和B两个选项,哪个操作上更简单,成本更低?毫无疑问,无论选择A还是B都会带来战争和流血牺牲。有些港独人士幻想,如果选择A,只会遭遇中共在其管制区域内的有限阻力,而选择B,则会遭遇中共全面反扑。我想指出,无论选择A还是B都会遭遇中共专制政权的全面反扑,而且选择A反而会使香港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试问一下,在中共管制的境内,哪一次谋求独立的尝试不是遭遇其倾力镇压?藏人谋求独立,结果遭受中共的宗教大迫害,文化大灭绝。疆人谋求独立,结果招来集中营遍地开花,甚至连生育权利都被中共剥夺了。一日不结束中共统治,大陆人民的思想就一日不能被解放,建立大一统政权的情意结就一日不能驱散。在没有推翻中共统治建立民主中国的前提下祭出港独旗号,我相信,至少九成的大陆人不会支持,甚至会支持中共政权出动暴力镇压。其次,港人内部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支持港独,因为大一统政权的情意结不只是深植于大陆人心灵中,在很多香港人的观念里面,他们过去饱受洋人的欺压,只有做回中国人,成为天朝上邦的子民才能让他们重拾做人的自信。再次,在没有民主制度和民主自决的条件下谋求独立,西方国家也不会支持。因为西方民主国家普遍信奉契约精神,所以只要没有一方经过民主程序解约的话,契约的效力就仍然存在,那么西方国家就必然在名义上支持香港属于中国的一部分。然而,经过民主程序解约,至少在中共管制之内,这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不结束中共统治的前提下谋求香港独立,至少面临四方面阻力:中共政权镇压,大陆民意基本不支持,香港本地民意部分不支持,西方国家不支持。相反,高举推翻中共极权统治的旗号谋求变革反而能够最广泛地得到人民的支持,按照中共的语言来说就是“最大限度地统一战线”。推翻中共统治,毋庸置疑,会受到中共的全力反扑。但是,对于许多大陆中国人,他们深刻地认同大一统政权的同时对于中共统治亦有切肤之痛,因为中共官僚的压迫几乎无日不在,无孔不入。你做个小生意就要把自己起早摸黑挣来的劳动所得的绝大部分拿来贿赂中共四体不勤的官僚,在体制内上班就要对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中共上级曲意逢迎,出卖人格…因此,很多大陆人,即使思想观念上对于成为天朝上邦充满幻想而无法破除大一统政权的思想桎梏,根据日常经验也可以充分认识中共及其爪牙绝非善类。同样的道理在港人当中的大中华情意结之辈也一样成立,他们渴望成为大中华国家政权里面的子民,但他们未必认同中共统治。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会设想,在一个大一统政权里面让一个中共之外的政党,这样的政党不是代表权贵利益,不是对敌人专政,又何尝不可呢?在西方国家,推翻中共统治,建立民主政权更是普世价值所系,得到他们的支持更是不在话下。因此,港人以推翻中共统治建立民主政治为目标推动变革,即使会遭遇中共的镇压,但至少不至于孤立无援,因为对他们的支持可以来自三方面:大陆的反共人士,香港内部的反共人士以及西方民主国家。

第三,香港的命运究竟要交付给普世价值还是民族主义?很多支持港独而不反共的人士会反驳:连大陆人自己都不反共,我们干嘛要帮他们反共?我们香港人只要自己有民主和普选就可以了,干嘛要管他们大陆人?提出这样反驳的港人无疑是拒绝普世价值的。首先,正如大陆人通过中共党媒看到香港遍地黑暴是不真实的那样,香港人通过中共党媒,如微博,微信,百度看到大陆内部遍地是五毛难道就真实?正如我前文所述,绝大多数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中共政权的欺压,所以将大陆的中共政权设想为有稳固的民意基础是不现实的。其次,反共行为需要有条件和基础。受到中共严密监视的大陆,哪怕你一个人在街上拉布要求中共下台都会被中共专制机器投入监狱,更不用说以游行示威,武装起义的方式推翻中共统治。所以,在普遍缺乏反共条件的大陆社会,要求大陆人以社会组织的形式反对中共统治无疑是不现实的。相反,香港的社会管制比大陆要宽松得多,港人不愿自己承担反共的社会责任反而将其推卸给大陆人,这是没有担当的。再次,很多大陆人也的的确确通过地下的方式从事反共工作,比如越来越多的大陆人通过翻墙的方式跟大陆其他志同道合的反共义士结成联盟,他们将墙外的信息带回墙内使真相在大陆社会得以传播。再者,民主理想从来都是一项普世价值,被民族主义绑架的民主只会最后沦为独裁统治的遮羞布。民主之所以是一项普世价值是因为民主社会奠定在以民主权利作为基本人权的基石上面。所谓基本人权,指的是只要你生而为人就获得拥有的权利,而无论你出生的贵贱尊卑。所以,民主权利作为一项基本人权是全人类共享的权利,民主作为一种价值是普世适用的价值。假如将民主视为某个阶层,某个国家,某个地区,某个民族专享的权利,那么民主就会从普世价值沦为相对价值。被民族主义裹挟的香港泛民人士相信,只有香港人配得民主而大陆人不配得民主。我想请问,日后如果真的让这些人掌权,香港人又将如何定义呢?是不是只有加入某个政党的香港人才是真香港人,只有他们配享民主权利,而没有加入某个政党的香港人是假香港人,是出卖香港的走狗,是香港人的叛徒而否认他们的民主权利?如此一步一步压缩民主权利的受众,那么香港的未来又与中共统治下的暴政何异!所以,民主的要义不仅仅是让人民获得权利,更加是要让所有人民获得权利,要让所有人民获得无差别的对待是民主精神不得让步的底线,也是普世价值和基本人权所系。纵观历史,被民族主义裹挟的民主哪一次最后不是沦为独裁统治工具?毛泽东,斯大林,金日成,波尔布特都宣称自己建立的是最民主的社会,但他们的民主社会是为反帝服务的,即为民族主义服务的。那结果怎么样?他们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独裁的社会。

第四,正是因为民主是一项普世价值,所以在港人面临民主危机的时刻,港人可以要求西方国家施予援手并履行他们对香港的民主义务和责任。那么,既然西方民主国家对香港人民负有民主责任,又怎么可以否认港人对大陆人民负有民主责任呢?有人可能会反对说:要别人履行民主责任,首先得自己争气。香港人民争气勇于反抗中共暴政,所以西方国家对香港有民主责任。大陆人民不争气不敢反抗中共暴政,所以香港和其他世界人民对大陆没有民主责任。首先,我要指出,有没有民主责任跟怎样履行民主责任是完全两码事。你只要认同民主是普世价值,你就同时认可了自己对其他任何生活在独裁专制制度下的人民的民主责任。这和那里的人民是怎样的态度,怎样的信念,怎样的观点没有关系。你对别人负有怎样的民主责任仅仅关涉你自己对民主的信念如何。当然,如果你否认民主是一项普世价值,你确实不存在对大陆人民的民主责任,但是你也不能指望西方国家对香港的民主进程施予援手,也不能抱怨他们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其次,如果某项义务的重要性和急迫性达到一定程度,即便你对其负有义务的那个人反对你履行义务,你也要坚持履行那个义务。正如阻止别人自杀那样,即便自杀者反对你去干涉其自杀,你也必须要履行自己的援助义务以阻止其自杀。再者,正如我前文所述,也不是所有的大陆人都像外界想象的那样不争气。大陆内部存在不少的地下抗争者,这些抗争者冒着被中共独裁政府杀头的危险在大陆传播真相,传播民主自由价值。你说,在一个风险系数极高的地区传播真相的人争气一点,还是在一个风险系数相对较低的地区传播真相的人更争气一点呢?当然,几乎所有这一切地下抗争者都因为中共宣传机器和暴力执法的缘故使他们的名字不为外界所知,而且中共的江山被宣传得像铁桶一样牢固。最后,即便所有大陆人都像外界想象的那样是拒斥自由民主的精神病患者,那么对于精神病患者,你的义务是更加迫切呢还是更加松懈呢?我不妨援引柏拉图的洞穴人比喻来说明我的观点。柏拉图说,有一群人从小就被绑在洞穴底部,他们只能看着洞穴后壁上的投影。这群人身后有一堆燃烧的柴火,人们在柴火附近经过的时候,他们的影像便投射到洞壁上。长此以往,被捆绑的囚徒以为洞壁上的影子是真人真物,而真人真物发出的声音,他们也以为是影子在说话。我想请问:洞穴人产生这样的错觉,是他们自身的过错还是捆绑他们的实验者们的过错?很多人会说:“中国人里面也有不少真实体验过民主自由生活的人,比如留学生,但这些人里面多数还是会继续拥护独裁专制政体的。”柏拉图又以被释放的囚徒说明,灵魂的转向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囚徒一下子从洞穴的底部提升到洞穴外面去直视太阳,这不仅不能让他们认识真相,反而会产生精神的迷狂。所以,如何能让大陆人从中共统治的“洞穴”到最终认识民主自由的真相,我相信香港,台湾这些一方面有华人传统,另一方面又深刻认同自由民主价值的地区人民是真正能帮助大陆人循序渐进地认识真理的“先知”。

第五,即使香港人靠自己的本事在中共极权统治下取得了独立,香港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即使香港从中共极权统治下独立了,香港跟这个政权也只是一河之隔啊。与一个靠恐怖手段统治人民的政权为邻,难道会有港人的好果子吃?台湾跟大陆已经是一海之隔了,还不是天天被共产党政权文攻武吓?台湾本土的经济不是被中共政府说封锁就封锁,说制裁就制裁?南韩和北韩只有一线之隔,南韩人不是天天被他们北方的邻居威吓“要将首尔炸成一片火海”而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中国有句谚语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中共政权一日不除,哪怕香港独立了,难道就能摆脱中共的惦记?最后还不是一样要活在红色恐怖之中。所以,只要中共政权一日不除,香港独立是看不到光明未来的。我想,同样的道理对于台湾那边追求独立,追求偏安一隅的人士也是适用的。

看到中共在香港这个东方之珠的宝岛上强推国安恶法,全球民主人士莫不感到义愤填膺。与此同时,在中共暴政越来越不得人心的时刻,香港人却将那个把他们推入命运黑暗深渊的推手归结为“没有独立”,而社运人士给香港开出的良方竟是“香港独立,唯一出路”,这是同样让人痛心疾首的。由此看出香港社会的撕裂竟容不得中间人士一丝立锥之地:要么投共,要么独立。对于那些要将港独问题悬置起来的反共人士,他们竟是两头不讨好,被七百万港人孤立,成为真正的亚细亚孤儿。然而,港人所有一切的美德竟集中在这些少数的异类身上:他们头脑冷静,思维缜密,理想崇高,胸怀宽广。他们是香港社会真正的良心和道德楷模。而历次香港社运的失败都暴露了这样一个恶性循环:先是社会逐渐撕裂,然后社会运动开始,接着撕裂不断扩大,中间派人士得到越来越少支持者,这些为香港良心说话的人发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社运失败。在我写下这篇文章之际,周围的很多香港同胞指责我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因为我这篇文章全盘从一个大陆人的立场考虑大陆人的利益,而全然不顾港人的立场和处境。我承认,推翻中共,建立民主中国肯定符合我们大陆人的“私利”,我自己也的确有这样的“私心”。但是,我这篇文章的主旨更在于:香港人联合大陆同胞推翻中共,建立民主中国,不仅利益大陆人,更是利益港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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