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64《史記》卷四〈周本紀〉04:「以退為進」才是高手!
慶節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毀隃立。毀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亞圉立。亞圉卒,子公叔祖類立。公叔祖類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予之。已復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為攻戰,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筑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樂之,頌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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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劉去世後,司馬遷記錄著之後的領導人順序:慶節→(子)皇仆→(子)差弗→(子)毀隃→(子)公非→(子)高圉→(子)亞圉→(子)公叔祖類→(子)古公亶父。
這九代領導人的交接都遵循著「父死子繼」的模式,但大多似乎忘了祖先的教誨,與周遭的戎狄一起過著畜牧式的生活了。
之所以如此推論,是因為司馬遷接著提到古公亶父的作為:他重新恢復后稷與公劉的事業(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在積累德行,普施仁義下,國人都很愛戴他(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至於什麼是「后稷、公劉之業」?我想應該就是農耕吧!換言之,周民族的週遭是一群以游牧維生的戎狄,雖然周民族曾在公劉的時代務農過,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放棄了農事。經過九代後,在古公亶父的時代才重新恢復農業生產。至於這段時期為何不進行農業?司馬遷並沒有給我們答案。但我想是否進行農業,也得要有地形與氣候的配合才行。另外,農業與牧業的差別,關鍵在於定居與否。換言之,在公劉與古公亶父之間的八位領導人時期,周民族或許在沒有適合的土地或氣候的配合下,才會放棄祖先的務農傳統,進而導致整個部落就像其他遊牧民族那樣得四處遷移。
到了古公亶父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氣候與土地的配合下,再次恢復農業的生活方式,但也因此有了新的挑戰。原來,此時戎狄中的「薰育部落」覬覦周民族的肥美土地,因此打算來侵擾周民族,企圖奪取周民族的土地與人民(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面對外族的可能入侵,古公亶父卻選擇主動退讓,讓出土地給薰育部落。然而,薰育部落並沒有因此滿足,反而是繼續奪取周民族的剩餘土地與人民(已復攻,欲得地與民)。這件事導致周民族的人們都感到很憤怒,甚至希望能夠挺身而出迎戰薰育部落(民皆怒,欲戰)。
面對外有侵擾,內有請戰的情形,古公亶父告訴百姓:
「人們擁立君主,是希望他能為大家謀利益(有民立君,將以利之)。現在戎狄前來侵犯,目的是為了奪取我們的土地和人民(今戎狄所為攻戰,以吾地與民)。民眾跟著我或跟著他們,其實有什麼區別呢(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眾為了我而去打仗(民欲以我故戰),我藉著犧牲人們的父子兄弟來做他們的君主(殺人父子而君之),我實在不忍心如此(予不忍為)。」
於是古公亶父帶領比較親近的族人離開吵著要打仗的豳(ㄅㄧㄣ)地,渡過漆水、沮水,翻越梁山,到岐山腳下居住(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止於岐下)。面對族長的離開,豳地全城的人扶老攜幼,趕緊跟追著古公亶父也來到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這一件民眾追著族長跑的事蹟傳開後,導致其他鄰國聽說古公亶父如此仁愛的情況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也多來歸從他(亦多歸之)。於是,獲得大量支持的古公亶父決定廢除戎狄的風俗(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並營造城郭,建築房舍(而營筑城郭室屋),把習慣逐水草而居的民眾依照城市定居下來(而邑別居之)。接著,設立各種官職,來處理各種事務(作五官有司)。定居後的安定,讓民眾有閒暇時間可以譜歌作樂,並歌頌著古公亶父的功績與美德(民皆歌樂之,頌其德)。
這段內容讓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古公亶父的那句:「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即使以今日的角度來看,古公亶父的這番論點也非常超前,這種超越族群的言論,令我感到訝異。不過,話雖如此,古公亶父的話似乎比較像是帶點權謀的感覺。因為古公亶父的目標,是希望改變部落逐水草而居的戎狄式生活方式,希望部落人民可以回到后稷與公劉時代的農耕定居。但是,「改變某地的風俗習慣」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因此,古公亶父才會「以退為進」,透過「退讓」累積民怨,透過「離開」讓民眾更加珍惜古公亶父的重要。如此操作之下,人民才會完全聽從古公亶父的意見,改成過農耕定居的生活。
曾有教授說:「歷史」是門帝王之學,或許從這一段故事中,可以體會一二。 以上,就是這一段史料給我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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