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篇加州(5) | 在加州公路上

独自开车旅行，好像在黑夜里放声歌唱。这不止是个比喻——我确实也唱得挺大声的。

加州的雨都下在冬天，花草树木趁那时绿得满山都是。等到春天真的来到时，他们反倒被晒得蔫黄蔫黄的了。高速公路一路穿过连绵丘陵，一路就是稀散的牧场和枯萎的群山。这对于大部分司机都是好事，毕竟风景平平，就可以更加专心开车了。唯有经过的经济学家咬牙切齿：湾区的房价已经涨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用这块地养牛？

加州司机以暴躁著称，如此有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心态的，已是其中较好的一类。我明明按着限速以上（是以上没错）20%的速度匀速行驶，却不知怎的成了路上最慢的一辆，后视镜里常常能看到后面的车左闪右晃，路况稍好，就也不打灯，从我左边扬长而去了。被超车之后，我还得赶紧把内循环打开，周围到处都弥漫着牛粪的余味。

就在这样混杂着奇特气味和气氛的公路上，还经常要堵车——美国人实在是被有车生活宠坏了。工作要车、上学要车、但凡出门就要车，哪怕是两分钟的路程，也先把车开出去再说。那天我去对面的面包店买早餐，出门时就看到隔壁楼的仁兄正潇洒地将他的车挪出来，然后算上掉头、红灯和STOP sign，他硬是在我结账的时候才停车走进了同一家店。

行政部门给出的办法，是禁止只有一个人的车辆开上堵车重灾区的快车道。摄像头不看你有没超速超载，就盯着找车上到底有几个活人。听起来是不错，但我看成效存疑，毕竟在亚马逊甚至还能买到放在副驾驶座的假人，好让养尊处优惯了的加州司机们独自上路也能开上快车道（真的是为了这个用途！）。况且这总归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案。

可是又能怎样呢？我试过坐公交坐到一半，司机突然下车换班走人了，而接班的师傅十五分钟后才晃悠着过来的；还试过车子爆胎，司机把全车人（虽然就三个）扔在荒郊野外，让大家等半小时后的下一班车的。至于地铁，拜托，三十分钟一趟的地铁就应该好好承受下公众的怒火，尤其是我这种习惯了东亚大都市永远熙攘着拥挤着高效着的公共交通系统的公众。但这么说，如此充满了随性气息的湾区公交体系，都已经以全美标杆的骄傲自居了，那大家凡事出门都选择开车，也是难免的吧……

而且自驾上路之后，还真能体会到自己开车的爽快。虽然经常被超车，时间又耗在堵车上，油也不便宜，对于地球妈妈更是有损阴德，但就是自由，一种很美式的自由。我还给每天的挤公交找到了沉甸甸的使命感，这是放弃自驾一时的快感，为他人为社会为地球谋福祉，这是都市公民克己的磨炼。当然，也许更主要的是买不了也买不起车……

从南向北，穿过炎热干燥的中部山脉，回到湾区的海边。凛冽春风步伐缓慢，高处的积雪还没有化的迹象。下班高峰将近，路又堵上了。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也是独行的司机，在这终年阳光普照的加州公路上，开着扰民的音响，喝一口drive-through买来的咖啡，骂骂咧咧地等待着队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