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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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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瘟疫簡史

許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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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之歷史久矣。古漢語中,「癘」指的就是瘟疫。而早在先秦的《尚書》、《山海經》、《左傳》等著作中,便可見該字出現。然而,先秦時代畢竟能留下來的文字紀錄很少,所以就算出現大規模的瘟疫我們現在也無從得知。

到了漢代,司馬遷讓史官的存在感一下子高了許多。史官天天拿著小本本寫寫寫,歷史上對瘟疫的記載開始多了起來。但是瘟疫顯然不是史官記載的重點,所以多數只簡單寫到某年某月「大疫」而已。古人相信瘟疫和執政者的道行有關,故不仁之君多遇瘟疫。例如王莽篡漢才14年(公元9-23年),《後漢書》就有兩條關於瘟疫的記載:「(16年)二月大疫,馮茂在句町,士卒死於疾疫者十有六七。」「(22年)大疾疫,死者且半。」

瘟疫的流行,與人口密度和人口流動有很大關係。漢末三國,由於連年戰亂,瘟疫橫行。建安二十二年(217),北方發生瘟疫。建安七子中,竟有四人(陳琳、徐幹、應瑒、劉楨)死於傳染病,除孔融是被曹操殺的,瘟疫死亡率高達66.7%。曹植有《說疫氣》描述了當年的疫情:「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建安年間瘟疫流行還可以從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自序中找到佐證:「余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由此可見,當時瘟疫的死亡率確實在67%左右。

魏晉南北朝的情況也是類似,瘟疫通常都是禍不單行,打仗容易鬧瘟疫,飢荒容易鬧瘟疫,旱澇容易鬧瘟疫。這不是神秘主義,而是可以找到科學解釋的。因為打仗、飢荒、旱澇的時候,死亡人口會陡增,古代又沒有比較衛生的環境,所以屍體一腐爛,產生細菌,就容易演變成瘟疫。例如《陳書》記載,太建六年(574)四月,陳軍伐北齊,詔曰:「大軍未接,中途止憩,朐山、黃郭,車營布滿,扶老攜幼,蓬流草跋,既喪其本業,咸事遊手,饑饉疾疫,不免流離。」

盛唐已經無法逃脫「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的詛咒。獨孤及在《吊道殣文》中曾記載唐代宗廣德元年(763)江東大疫,「死者過半」:「辛丑歲(762),大旱,三吳飢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為之空虛,而存者無食,亡者無棺殯悲哀之送。大抵雖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棄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里,春秋以來不書。」

兩宋時期,江南地區經濟發展得比較好,人口增長迅猛,所以江淮一代經常發生瘟疫。例如,紹興元年(1131),「浙西大疫,平江府以北,流屍無算」;嘉定元年(1208),江淮一帶大疫;咸淳七年(1271),浙江永嘉大疫。宋末元軍南來,加上戰亂的因素,江南瘟疫有增無減。例如德佑元年(1275),元軍佔領常州,常州大疫;德佑二年(1276),元軍包圍臨安,臨安大疫。

到了元朝,最著名的瘟疫當然就是鼠疫。至正四年(1344),中國淮河流域爆發鼠疫。朱元璋當時十七歲,他的父母和兄長,都是在這場瘟疫中去世的。據說元朝在攻打克里米亞的卡法城時,將鼠疫病人的屍體用投石機投入城中,以此作為「生化武器」。1347年,鼠疫蔓延至整個歐洲。當時的人還沒有細菌的概念,只看到人全身發黑,溘然死亡,於是把這種病稱為「黑死病」。據不完全統計,這場鼠疫造成7500萬人死亡。沒想到,這竟是中國人送給歐洲的一份「大禮」。

明代的瘟疫也很多,而以末代崇禎年間最勝。從崇禎六年到崇禎十七年,幾乎年年有瘟疫。尤其是崇禎十六年(1642)八月,天津爆發鼠疫。據《明史紀事本末》紀錄:「上天降災,瘟疫流行,自八月至今(九月十五日),傳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數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門逐戶,無一保全。」這種死法,和歐洲紀錄的黑死病如出一轍。

清朝同治二年(1863)六月,上海出現疫情,死了兩萬多人;陝西和雲南也出現瘟疫。按照俞樾於《曲園筆記》中的記載:「疫之將作,其家之鼠,無故自斃……人不及見,久而腐爛,人聞其臭,鮮不疾者,病皆驟然而起……或逾日死,或即日死,諸醫束手,不能處方……其得活者,千百中一二而已。」看這樣的紀錄,這場瘟疫想必應該也是鼠疫,死亡率高達80-90%。到了光緒二十年(1894),香港也發生鼠疫,逃亡者不計其數。

中國的鼠疫,最後是英籍華裔醫學家伍連德醫生攻克的。在《伍連德自傳》中,他寫道:「這種病(鼠疫)……滿州里一帶的俄國人恐是最先染到的。有一部份以捕土撥鼠為之山東移民,患得更多。他們將鼠捕來,剝取其皮,染以顏色,冒充黑貂,售與西方婦女。……一俟有了二三十條鼠皮,即往客棧居住,靜候顧主之光臨。如果一人患有疫疾,即可傳染整個客棧,再延至他處。」

宣統三年(1911),中國的古代結束了,但瘟疫並沒有隨著斷代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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