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记 41 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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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赫、罗珂、罗亦、燕真又加上丁景、霍牧,六人继续向东,自然是顺江出蜀,船行至乐山,唐赫正给人讲着凌云寺大弥勒石像。 罗亦看着茂林修竹的山中,一佛席地而坐,睥睨众生。

就有几只船从两路围了过来,霍牧首先发现了危险,叫着丁景也在船艄上防备,共有八只船靠近,船上人见到丁景,突然一起躬身行礼,道:“见过丁公子。” 丁景一怔,又有人道:“得知丁景公子要途径敝帮地界,上下都觉得很有面子,特在此地等了一天一夜,猜测公子定要来看看这大弥勒石像的,果然等到了公子。 略备了些薄礼,还请公子赏收。”

丁景一边回礼,一边看着这些汉子,衣饰也算讲究,不像在水上讨生活的样子,不知他们是何来路,一汉子见丁景神情有些迷茫,道:“我们就是乐山派的。” 丁景这才想起:青枝曾经去会过,掌门姓范,峨眉山大战时,也听说派出过人手。忙道:“范掌门实在客气的很。” 十几名乐山弟子见丁景还识得掌门,俱是欣喜,当中一人,五短身材,一脸悍勇正被满脸笑容掩盖着,想是范帮主本人了,他手一挥,十个汉子分成两排, 跳上大船,兔起鹘落间,就将十余只匣子放在船上。丁景还自诧异,范掌门见丁景并未邀请自己上船,礼物送完,又躬身一礼,八只小船飞一般地散开而去。

罗珂见了,道:“公子的面子可是不小,看看都送些什么礼物啊?” 说着将一只朱漆匣子的匣盖揭开,罗亦想要拦阻也是来不及了,就见匣中装满了精致点心, 罗珂道:“这下路上有吃的了。” 丁景也不多想了,依次打开匣子,就见有好几瓶美酒,还有熏鸡火腿之类的下酒物,还贴心地装了酒具, 更有两盒装满了小小的金锭银锭。

大家正好看着大佛议论,说得口干舌燥,见到吃食,更觉肚中饥渴了,将十几个匣子垒起来做了桌子,摆上点心、下酒物,打开酒坛,就闻浓郁酒香, 江风习习,也吹它不散,丁景不知好孬,觉得口渴,为每人斟上一碗,就喝了起来,唐赫品了一口,赞道:“真是好酒!”

霍牧看着乐山帮众远去,刚才在乐山帮众的船外围等着的几只小船靠了近来,间船上众人都是短衣打扮,露出虬结的手臂肌肉,汗水还在肌肉形成的沟壑里流动着, 紫黑的脸膛,靠近后,一人问道:“借问一声,霍家牧姑娘,是乘这艘船的么?” 霍牧道:“是,你找她有什么事?” 那人道:“咱们是乐山帮的,也没什么薄礼、厚礼可送,就来和霍姑娘打个招呼。” 霍牧道:“在下就是霍牧。” 众人见完礼,霍牧邀他们上船,他们却执意不肯,划着船就走了。

唐赫、丁景等人也喝了酒、吃了点心,赏够了大佛,继续沿岷江向南,沿途的门派早早就等在江边,甚至驾船在江中等着,就为了能见上丁景一面,送上“菲礼”。 丁景既然接了乐山派的“薄礼”,这些“菲礼”也就不得不收了。

不几日,船就要到宜宾了,就正式进入扬子江了,周边门派献上的美酒也更好了,快近江口,江面上突然出现很多人,既不坐船也不驾舟,如同直接在江面上行走, 丁景等人看了,颇为好奇,眨眼间,十几人都到了船边,丁景等人才看清,他们人人脚下都踩着一个球状的鞋子,就如哪吒踩着风火轮,只是他们还在“鞋子”上装饰了鱼形。 见到丁景,就自报家门,原来是是翠屏山哪吒门的掌门带同弟子来拜见丁景,自然又送上了“菲礼”,丁景客套一番。

哪吒门掌门姓李名泰,又道:“青城山掌门清鹤道长也想来拜见丁公子,可是自认是戴罪之身,不敢前来搅扰,就托在下问上一句,还请公子能准允他也来拜见。” 丁景心下疑惑:“什么戴罪之身?莫非他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百花谷的事情?想用这种办法来诈我一句免罪?” 便道:“有事当面说清,当然最好不过,怎么会不让道长见我呢?道长若有不便,我自当去见一面道长。” 李泰惶恐道:“那是不敢,清鹤道长正在那艘船上候着,既然公子允他前来,我招手即来。”

说着,遥指前面一艘船,招了招手,艄公见了,一蒿下去,那船已箭一般靠了过来,丁景将李泰和清鹤道长请到船上,清鹤道长深作一揖,道:“公子宽宏,不计小人之过。” 丁景心思:“我可还没说什么不计你过呢,你到底是什么过我也是不知道啊。” 笑道:“道长远来,不知要和小子商量什么事?” 清鹤道长言道:“只是赔罪来了。” 丁景奇道:“道长怎么了?小子可真是糊涂了。”

清鹤道长道:“定是公子慧眼如炬,发现了贫道的过错,还请不吝赐教,我虽日日反省,可心盲眼瞎,不能发现己过,更是罪加一等了。” 丁景更是奇怪,道:“道长一直持身严正,哪有什么罪过啊?” 清鹤道长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多谢公子,只是我们在青城山下迎接公子,一直没有等到,后来才知公子已到了峨眉山,于是一路赶来,终于在宜宾地面上见到了公子。”

原来,丁景刚到蜀地,就接到青城山清鹤道长的书信,也觉无需再上青城山,就直接到了峨眉山,这下可让清鹤道长惶恐不安,以为得罪了丁景公子, 便一路追赶上去,要当面负荆请罪,终于在宜宾江面上赶到,又请托李泰帮着说情,见面一说才知是误会一场。

丁景听他说起原委,忙请两人一起喝酒压惊,李泰又让哪吒门弟子抬来了座椅,几人就在船上喝酒聊天,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宜宾地界,李泰和清鹤道长才下船告辞而去。 看着两人下去,唐赫无不羡慕道:“这一路真是沾了不少光呢,品尝了这么多美酒佳肴。” 罗珂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唐大侠也在这船上,你不看,丁公子一介绍你,他们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唐赫爽朗一笑。 罗亦一路就和燕真看着风景,也不管谁来送了什么礼物,听见罗珂如此说,也对丁景道:“哎,这个妹子被我们宠坏了,也没见过世面,公子千万别怪她胡言乱语。”

罗珂辩解道:“你们怎么宠我了,练武场上挨你们的摔打还少吗?” 罗亦一笑,不再理她,罗珂又补一句:“燕真姐,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哥哥是怎么宠人的了。” 霍牧自从见了乐山帮后,也一路关注着江上跑船的,更见来见丁景的各门派之人,送礼丰厚,服饰考究,排场极大,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行路,俱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心中莫名就有些不安。

过了宜宾,沿江送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更是丰厚,连唐赫、霍牧都各有同样份量的一份,唐赫客气,可是手边没有可作回礼的物事, 就以江上风光入画,临时绘就,作为回礼,霍牧也签上大名,就算回礼也有份了。罗珂见了,笑道:“这船上也就我和哥哥,还有燕真姐没面子了,只能沾你们的光。”

正笑着,突然江面上飘着一些人,罗珂又道:“这一路上,送礼的也是有趣,有驾着船来的,有踩着水来,莫非这些人是要游着来?” 霍牧却看出这些人都是光着上臂,叫道:“不对,这些人似乎是飘着的尸体。” 说着就飞身而下,如鱼鹰捉鱼般,提了一具尸体上来,一看就是乐山帮的短衣打扮。 霍牧一惊,对丁景道:“我的在船上借一块地方用用,这些好像是乐山帮的兄弟,不知为何见了我一面后,却死在了这里?” 心中更是惊异:“莫非那些乐山帮兄弟来见我,是向我求援,因为有他人在边上,就没好明说,我却没有会意?” 心下就有些内疚。

丁景道:“霍姐姐,我也帮你捞人。” 说着也如霍牧一样,飞身而下捞人,罗亦等已在甲板上铺了一块地,一共捞起了三十多人,都已经死了, 霍牧心中悲痛,呆呆看着他们,脑中回忆着见面时,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手势暗语什么的,过了半晌,其中一人突然动了一下,吐出一大口水, 霍牧抢步过去,握住手腕,过了一会儿,那人慢慢苏醒过来,见是霍牧,笑了一下,霍牧问道:“你们怎么了?” 说着,灌了他一口酒。

那人道:“我们本是乐山大佛周围讨生活的一群人,平时为人撑船、抬轿,后来被乐山派的人盯上了,为了少受点儿欺负,就几个人发起了个乐山帮,现在也就三十几号人, 没想到前些日子见了霍姑娘一面,犯了乐山派的忌讳......” 说到这里,一阵咳嗽。 霍牧道:“不急。” 心中想:“我倒成了瘟神,这乐山帮算是全帮覆灭了。” 忽听“蓬”的一声,丁景听了,气得在甲板狠狠跺了一脚,差点踩出一个大洞,叫道:“于是这乐山派就把你们全杀了?” 那人点点头,眼神中露着提防。 丁景又道:“这些人算什么武林门派?简直就是山贼土匪。”

唐赫一笑,道:“要是如公子这般说,其实少林、武当也与他们差不多,杀的人也不见得少了。没手段的就是山贼土匪,有手段的就是名门正派。” 丁景怔怔,半晌不语,唐赫又道:“本来江湖上门派帮教,互相仇杀,也是常事,如今武林中又缺个居中调解的,这种杀戮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丁景道:“哎,小子还是少不经事啊,还是唐大侠有大慈悲。” 罗珂道:“那是自然了,你们不会就忘了我们此行是要干什么的了吧。”

霍牧却不以为然,心思:“这乐山帮不过三十几个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就见了我一面,就要被全部杀了?在你们嘴里又怎么成了互相仇杀呢?”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又心道:“你们都是大慈悲,我想不到那么长远,还是得先把这些人给葬了。” 听他们还在讲着什么武林大势, 不耐地插口道:“前面寻个地方停船,我将这些人给葬了,老放在船上,你们看着也难受吧。” 苏醒的那人已经站了起来,站在霍牧身后,道:“真是太谢谢霍姑娘了。” 找了个地方,船就靠在一处山坡下,霍牧用个草帘子将三十一人一捆,跳上岸,将他们葬在一处不提。

船继续走着,乐山帮唯一幸存的人自称小乐,二十岁不到,此后就跟在船上,一路打杂帮忙,手脚勤快,霍牧也让他停不下来,说了几次, 霍牧也就不再劝他休息了,自己也常常坐下,闷闷喝酒了,又想起邬叔叔,心思:“要是邬叔叔还在,定能帮我解答很多疑惑了。”

一路上依然有送礼的,只是霍牧再也不怎么搭理了,连一个谢字也不愿多说,愿意送就放在船上。到了泸州,一直随着霍牧的兀鹰带着另一只兀鹰落在船上, 霍牧得信:“三峡帮劫船帮。” 此后来报讯的兀鹰越来越勤了,简直比送礼的还要多。 天南、川东川西、关中、荆襄、江南、武昌到处都传来船帮、马帮、五脉等被门派劫掠或杀戮的消息,只有灵脉没传来此类消息。 就如上次莫秋成和桃霞分别来报讯那时一样,还更加惨酷了,有些残杀造成的仇怨,连霍牧见了消息,也觉得不会轻易能解开了。 看来上次丁景弹压后,这次反弹得更加厉害了。 有些分舵被全灭,也有门派被杀得只剩下妇孺了。霍牧连连叹息,再有兀鹰下来,已不敢亲自看讯息了,只好小乐先看,慢慢转述给霍牧。

丁景心下恼怒,又见霍牧忧愁,对霍牧道:“我先写封信交代绿萼,然后我们亲自回去一趟。” 罗珂道:“我们现在去游说各大门派,不就是要彻底解决这江湖仇杀嘛,待武林一会盟,有了个居中调解的,有事大家就来商议商议,这武林就会太平了。” 霍牧听了,几乎忍不住骂了出来:“这是以强凌弱的残杀,不是什么江湖仇杀。” 却闻唐赫言道:“不错,互相仇杀的都是各门派,丁公子回到百花谷,还离各门各派更远了。” 于是丁景手书一封,让兀鹰带到百花谷中,交给绿萼,交代她们约束各门各派,不得对云竹崖下属的各脉无礼。不久就传回答复:“定当一体遵奉。”

船继续行驶,兀鹰渐渐来得少了,送礼的也慢慢少了,偶有送礼的,也只送给丁景和唐赫了,甚至罗珂也能收到礼物, 霍牧心思:“看来没人愿意送礼来看臭脸了,哈哈。”心中反而高兴一些。

船至三峡,虽已没有送礼的了,礼物已堆了满船,已不易过三峡了,只得散了一部分给住在江岸的百姓。 丁景看着江面、山石以及江上的船和人,重新想起了船老大崔百尺,又想起伊舟哥带着自己一路寻到百花谷,不由得又暗骂了一遍自己。

六个人自然而然地分作了三下,罗亦、燕真在船头看风景,罗珂就在中间听唐赫吟诗唱赋,霍牧则陪着丁景在船尾回忆往事, 丁景道:“这三峡上有个帮会叫乞儿寨,最是霸道了,今天不见出来了。” 霍牧道:“最好永远也不要出来了,再要敢出来,我亲自去把他们老巢给端了。” 丁景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真想有朝一日,就住在这三峡上,看着江水山色,船来船往的,逍遥自在。”

到了夷陵,三峡帮求见,除了送上礼物外,还回报道:“船帮的货已经还给他们了。” 丁景道:“咱们又不是土匪,为何要抢别人货呢?” 帮众都是一笑,丁景见他们人人有些愤愤之色,拿出几匣金银道:“兄弟们拿去花吧。” 帮众们也不客气,直接收下,道:“这么些兄弟,也不能总在公子这里打秋风啊?” 丁景听出他们话中有话,长叹一声,岔开话题,又闲聊几句,才送他们出去。

夷陵上岸,丁景越发不安,霍牧也莫名焦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兀鹰、送礼者都不见来了,也明知百花谷和云竹崖间的争斗业已平息了。 但不久,霍牧那边就传来消息,各门派对丁景愈发不满,准备鼓动绿萼等人逼宫。 再去各门派拜访,各位掌门依然热情招待,对唐赫和罗珂也同样热情,到了少室山,丁景只是去拜见养父母和祭拜父母,不愿再入少林寺, 自此就和罗珂等人分开,和霍牧两人先行向宰府而去。

两人走到开封,又遇紫芽派来的信使,传讯道:“绿萼等人计划架空公子,不再约束各门派行动。 如今百花谷和云竹崖已势同水火,终不能结为秦晋之好,公子却老与霍姑娘在一起,终会不利的。” 信使还悄悄告知丁景:这是紫芽偷偷派人来提醒公子早做准备。

丁景心思:“这就是让我二选一了,那还有什么好选的?百花谷又免不了一场夺位闹剧了。” 又对信使道:“如果绿萼知道你来偷偷报讯,岂不有性命之忧?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 信使道:“不会吧?我还是回去为好。”

丁景也觉得绿萼不至于绝情如此,也就放信使回转了。看着信使走远,不大一会儿又登舟隐入黄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中。 突然又想到井谷忘庙里的那群鱼儿,顿时觉得江湖中人,多么像那群鱼儿,囿于三尺见方的水域内,却不见更大的水池,蝇营狗苟地你争我抢, 却见不到一个更大的天地。突然觉得罗珂虽然口无遮拦,看似天真烂漫,却一眼就看到了大天地,也许有事好商量是一个更好的江湖规矩? 百花谷和云竹崖有事好好商量,各让一步,也许能少很多生死拼斗,反能变得生死相依了呢。

他想好了投身到更大的天地中去,也就变得轻松许多,又手书一封:将百花谷谷主的位置让给绿萼。还专门去信交代紫芽不要以自己为意。 霍牧见了,也传信回去,云竹崖一切事务就由霍骁主理, 灵脉和土脉也让他们重新推举新的灵尊和土尊,心思:“让更年轻的人继承了邬叔叔的事业,也不算辜负邬叔叔的嘱托。” 两人自认安排妥当,更是浑身轻松,又雇船沿黄河向东而去,终于到了宰府。

如今的宰府已经扩展成一个庄园了,一大片房子围着一个一亩多地的练武场,当伊舟将霍牧、丁景迎入时,练武场上已装满了练功的弟子, 见过了宰文,又将两位带到自己的房里,叶瓷也来见面,端上茶水,四人席地围坐,丁景说起罗珂和唐赫游历各大门派,还要来宰府的事。

叶瓷问道:“就罗珂和唐赫一起吗?” 丁景道:“还有罗亦和燕真,本来我们也是和他们一起的,只是我不想再去少林寺,就先分开了,而且我们以后也不想再涉江湖事了。” 叶瓷道:“那就好,不过,管他江湖几分,百花谷和云竹崖都是要居其一的,怎么能脱得了身?” 伊舟道:“也没什么脱不了身的,霍骁已经长大了,绿萼、青枝那几位姐姐比景弟还要厉害呢。哎,这个江湖中的人都太智慧了, 其实大多数江湖上的人应该如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的,连刀剑要往哪里砍也是不知道的,甚至有人告知了他们,他们也是不信,反而要砍向告知他们的人。” 众人听得一愣,不知这些时日,伊舟呆在宰府,又受了什么刺激,悟得了什么道理,无端说出一通胡话。

伊舟问道:“你们要卸了这担子,总得有个由头吧?” 丁景将这一路各门派的见闻说了,道:“本来以为武当和谈后,百花谷和燕门就是江湖最后一战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搅动起更大的风波。” 伊舟道:“你以为每个门派都有了一亩三分地,就叫同享江湖了?” 丁景道:“是啊,只是燕门、五德堡消停了,这一趟从峨眉山沿江而下,江水之势越来越大,江湖纷争也越来越厉害了,人情冷暖感受得也是越来越清晰了。” 伊舟道:“他们记着过去的恩义,眼下更在乎的却是以后的生计。”

霍牧道:“我们毁了一个五德堡,现在到处都是五德堡了,原来也有欺压良善、逆来顺受,但感觉还是风平浪静的,被我们两个一折腾,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才能继续风平浪静呢。” 丁景又道:“也许罗珂他们说的很对吧,有事商量着来嘛。” 伊舟心思:“天真些,更好吧。” 言道:“本来以为江湖人觉得风平浪静是好的江湖,眼下看来他们还是觉得打打杀杀才是好的江湖呢。这江湖也许有好的,有坏的, 你也可以认为这个好,那个坏,但江湖还是在人心中的,认为某个样子的江湖好的人足够多了,江湖也许就慢慢变成了那个样子,也许好,也许坏。 罗珂他们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尽量说服别人她认为的那种好的江湖确实是好的。别人听不听是另一会事儿了。” 霍牧道:“人人心中有个江湖,人人所在又只能是同一个江湖,而罗珂等人想要让真正的江湖更像她心中的江湖一些。” 叶瓷见他们一个个少年老成,都如老僧讲经一样,自说自话,各讲各的经文,笑道:“你们这是都要得道成仙啊?还是喝茶吧,水要凉了。”

四人继续品茶,又捡些话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晚间。宰文置了酒宴招待各位。

四人就在宰府待下,每日为宰府弟子们演习武艺,还各自为朽木经画了图谱。 一日,伊舟拿出一件铁铸人偶,有五、六岁的稚童高矮,黑黝黝的,通体光溜溜的,丁景好奇:“这是什么?我猜是铁罗汉之类的,用来练武的吧?” 伊舟道:“猜的不错,不过这铁偶可大有不同。” 丁景上前端详,又摸又敲,道:“一般的人偶上面还有经脉络、穴位,这什么都没有呢,中间好像是空的。” 伊舟笑道:“这就是我们的朽木经注,里面可不是空的,还有四层呢, 分别是石雕、木偶、泥人,你们猜这最里面一层是什么?” 霍牧道:“莫非是一团水? 金、石、木、土,五行还缺水嘛。” 丁景道:“火也没有啊?” 霍牧解释道:“那石雕定是用地火喷发留下的石头雕刻成的,那便是火了。”

丁景望着伊舟,脸露探询之意,要等伊舟确认霍牧之言,伊舟点点头,道:“正是,你们再猜,怎么用它来练武?” 丁景道:“这铁铸的家伙还是个不能活动的铁疙瘩,莫非就在它身上用功?那做成几层有什么用呢?” 伊舟道:“这可不是铁疙瘩,这是能活动的。” 丁景又仔细摸了一遍,笑道:“哪里能动了?” 伊舟道:“此动非彼动,最里面一层的一团水就是为了这个‘动’字,第四层的泥人胸腹内装满了水......” 丁景插口道:“那泥人岂不‘自身难保’,能装着水吗?” 伊舟道:“这就是妙门之所在了,得用功将泥烘干,但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还得用功将水凝住,都得恰恰好才行,否则水就会毁掉泥人,流出来了。”

霍牧道:“没有一定的功底,还无法用这铁人练功了,一旦练起来,就不得停歇了。那造出这么个疙瘩,既费心思还得功力深厚呢。” 伊舟道:“不错,这正是儒宗的武学修炼之道,而且这铁人最后还是要毁去的......” 丁景道:“毁去?” 伊舟道:“五层就是五个境界,练到第一层就剥开这铁皮,直到最终毁掉泥人,凝水成人偶之状,最后一直维持这人偶模样,慢慢将水人化去,才算运功完毕。” 霍牧道:“那运功一周,毁掉后呢? 又重新做一个?” 伊舟道:“正是,就如草木一般,一岁一枯荣嘛,这铁人偶也是毁掉、重铸,周而复始。”

丁景大悟道:“这个‘动’,可比那机括之‘动’要妙多了。” 伊舟补充道:“你不刚说这铁人上没有经脉络和穴位吗?其实是铸造时就暗藏着呢,得按一定的窍门运气、施掌才能将它击破,那窍门就是铁人身上暗藏的运气线路了, 剥开铁皮,露出石雕,也是这般,同样木偶、泥人身上都暗藏一套运气法门。” 丁景道:“那就是五套内功心法了,自然是越到里层越高深了,铸铁虽然最结实坚固,但对武学高手来说,却是最好对付的了, 最不堪一击的泥人,反是需要功力深厚,得能运气施力妙到巅毫才成。凝水成人偶又慢慢化去,更得内力挥洒如意了。” 霍牧道:“说得太对了。但最难的还是重铸这个铁疙瘩,一层层包裹,造出人偶,水、土那一层,大可先凝成冰人,在捏出泥人,木、石、铁三层就不好包了。” 丁景道:“是啊,但只要伊舟哥在,也就没什么难的了。” 一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如此,四人日日围着铁人谈论武学,没过几天,唐赫等人也到了宰府,宰文自然热情招待,领着众人出门很远迎接,只有叶瓷托病不去,伊舟心不在焉, 就记起叶瓷刚刚还和自己有说有笑,一听见宰府人来报唐赫到了,叶瓷脸色即变。 伊舟心中疑惑焦虑,敷衍几句后就回屋相陪,只和叶瓷说些闲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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