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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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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創作日常by金梨

金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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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小說家的生活是怎樣的呢?

無論我是否被認可為小說家,我就是以小說家的方式生活,當然,是我自己定義的小說家的生活,你也可以定義你自己的小說家生活。

對我來說,小說家的生活是怎樣的呢?

是在咖啡館裡,品嚐咖啡和甜點,然後狂敲鍵盤嗎?

是捧著文藝書籍,陶醉其中嗎?

是觀察行人,偷聽真實的對話嗎?

⋯⋯

都是,也都不是。

愛在咖啡館寫作,愛讀書,尤其文藝小說,愛做人類觀察⋯⋯確實是我的生活習性的一部分。可這些只是「看上去像個作家」,並不是一個小說家創作的必須。


我喜歡尋找事物的細微差別。

紅和另一種紅,藍和另一種藍。

愛和另一種愛,恨和另一種恨。

春天和上一個春天,夜晚和前一個夜晚⋯⋯

那些看似相同的事物,一定有著不同之處,我熱衷於觀察,並且選擇我好奇的部分,進行探索。

我很擅長抓住自己的內心發生變化的瞬間。什麼樣的事物,引起了我什麼樣的反應,這是極為重要的體驗。在我的內心一潭死水的時期,我是寫不了小說的。只有內心像一片湖水,扔下石子就起漣漪,才可能產生寫小說的靈感。

為了內心保持敏銳,我會格外珍惜讓我產生感覺的事物,尤其是和過去體驗過的感覺不同的事物,這也是我近來愛上搖滾樂的緣由。

很多作家宣稱「不要等靈感來了才寫作」,恐怕我就是反例,沒有靈感我是不會寫的。對我來說,創作的動機,是寫作的先決條件,沒有動機,就沒有創作。但是,靈感不是坐在屏幕前就能從天而降的,沒有日常生活中的觀察和體驗,即使來了靈感,搞不好也只是老生常談,不如別寫。尋找外界事物細微差異和自身的細微變化,就是我尋找靈感的秘訣。或者說,是天賦。


上大學時,我曾經是話劇社的編劇。話劇社通常要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即使是編劇也得上表演課。我從表演課上學會了天性解放,受益終生。

一旦解放過自己的天性,就會明白,在什麼地方,自己被壓抑了,被堵塞了。並且思考,這種壓抑是為了什麼?值得嗎?需要嗎?

再進一步,就是對人類文明的社會學和哲學思考。

從自己的天性開始,到思索全人類的命題,最後再回到自己身上——這就是讓自己的藝術創作既不脫離實際,又不淺薄的秘訣。

在我的觀察中,很多的創作者,都卡在天性解放之前,而有一些作者,雖然天性解放了,只是不加思考和批判的解放,跟隨地大小便差不多。我不敢說自己已經走過這個階段,其實我常常在這個循環中,走了一遍又一遍,會犯錯,會撞破頭,時不時再跳出來想一想,時不時又跳回去體驗人生,就這樣,在某些部分開始有了成熟的跡象。


承載著我的體驗和思索的,是我的手帳。

我是個重度的手帳愛好者。我敢說,馬特市民中,擁有最多手帳的人就是我。不信的話可以來我家看看,櫃子裡滿滿的都是,各種品牌,各種尺寸。

多的時候,我一天要寫十頁百頁。

基本上是流水帳,什麼都記,沒有章法。

我現在主要以繁體字寫作,但我寫手帳還是以簡體字的行草為主,寫得快比較重要,很多信息都是一閃而過的。


在有孩子之前,我寫小說非常有儀式感,會在固定的時段,給自己準備好咖啡,坐在桌前(或者咖啡館),專注地寫作。

但是,就像大部分的女性作家那樣,有了孩子之後,我不得不利用碎片時間寫作。我需要寫作時,無論在哪裡,無論用什麼設備,或者只是拿起紙筆,就會開始寫。寫一句也可,一段也可。

孩子還小的時候,我甚至會用背帶抱著孩子,一手拿著iPhone輸入文檔。對我來說,手機高級不高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太大,要能夠單手操作。

寫小說時,也會碰到不專心就寫不出來的部分,我會趁小朋友上學,或是把他交給先生,自己一個人去咖啡館,甚至在鎌倉的小屋裡住上幾天,直到完成。

很多朋友覺得我一天有48小時,因為我做太多事情了,要學日語,要寫小說,要讀書,要帶孩子⋯⋯

比起用更多時間來做事,我傾向於提高做事時的專注程度。這也是需要持之以恆地練習才能做到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注意到自己的注意力分散的時候,就馬上再回到剛剛在做的事情上。以及,一次只做一件重要的事,解決了一件再做下一件。當然可以邊帶孩子邊寫作,但是不要一會兒寫作一會兒又讀書,如果這篇文章開始寫了,只要能寫的時候就趕緊回到文本上,寫完再讀書。簡而言之,盡可能保持某個任務的連續性,即使不得不中斷,也要回來繼續做完。長期以往,很容易進入所謂的心流狀態,寫作也好讀書也好,根本不覺得費勁,而是很有滿足感。

陪伴孩子也是一樣的,如果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情,專注地陪伴,也會產生很強的愉悅感。(最近深有體會。)


最後,想說說,寫小說帶給我的療癒。

我常常感覺到,自己要寫的那個故事,當中有我想要追尋的東西。動筆時,我並不一定知道那是什麼。跟著自己的直覺,寫著寫著,那個東西會隨著潮起潮落,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

沒有什麼比這個瞬間更加療癒的。

我的寫作過程,並非沒有痛苦,觸及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塵封的傷痕,必然會痛。不僅會痛,還有可能伴隨著深深的羞恥感。

這時我總是會對自己說,這份痛苦也好,羞恥也好,並不是我一個人獨有的,一定有人能懂,我不是孤獨的,我只要誠實地面對自己,把它寫出來就好。

往往我寫出來之後,就成長了一點點,有沒有人真的懂,也不是多麽重要了。凡是人類,都有些相通之處,也有不能感同身受的差別,終究,創作者本人才是自己最好的傾聽者。

我應該會寫一輩子的小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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