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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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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攝影留住回憶 土生土長街坊:我想多啲人認識大角咀 

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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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角咀工業區熙來攘往,在人潮中,一名身高約一米八,身型瘦削,喜歡束辮子、穿迷彩褲和高筒鞋的工人份外礙眼。他儼如工業區的地膽,走到那裏,也有五金舖老闆跟他揮手打招呼,就連貨車司機,甚至順豐速遞員也認識他。然而工人以外,他還是大角咀土生土長的原區民,也是一位菲林攝影師。這些年間,他以菲林相機拍攝大角咀的變化及人和物,除了為居民留下回憶,也因為「我想多啲人認識大角咀」。

陸藝揚(Woody)在六十年代出世,他在大角咀讀書、工作、成家立室,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原居民。當年香港工業蓬勃,家庭式工業盛行,Woody 記得每天放學回家便跟爸爸造鎖頭,學得一門手藝後,跟父親做鋼鐵工程。直至九十年代,他搬到櫸樹街一幢唐樓生活,及開辦一間工程公司。

2008年櫸樹街、杉樹街及晏架街被收購重建。在櫸機街做生意十多年的Woody 熟悉這條街每一個老闆和街坊,於是重拾相機,為每間店舖和街坊拍照留念。但當平日必定經過的涼茶舖突然結業,Woody才發現「我竟然無影相」,並感受到「眼前嘅嘢慣咗,你唔會珍惜」,於是決定用相機拍攝大角咀每一磚、每一瓦。

陸藝揚(Woody)


鍾情菲林攝影 「你太容易得到嘅嘢,你唔會珍惜」

Woody 說,自己還是「學生哥」的時候,已在區內打工賺錢,十四歲時買下第一部菲林相機,便與攝影結緣。不久數碼相機誕生,菲林相機逐漸淘汰,但他只鍾情於菲林攝影,「因為夠難囉!難先好玩,你先會識得珍惜。」

說起菲林相機,筆者便想起可以掛在前身、輕便擄帶的長形款式相機。可是,Woody 愛玩六十年代僅在影樓可見的大型菲林相機。相機重40磅,需要使用腳架支撐,爆光時間需三秒鐘,攝影師有需要時要匿進黑布裏。他亦苦笑道,「每次拎佢出去都幾係嘢,要拉車仔先得,好鬼重。」

雖然Woody 愛玩的相機難於攜帶,卻是拍攝社區重建的最好工具。Woody 指,這款相機需要用上A3大小的菲林,沖曬出來後的成品與現實相近,比一般菲林更立體和清晰。加上菲林的獨特之處,可在同一卷菲林拼接不同的景像,當杉樹街收購重建時,Woody 嘗試以一卷菲林拍攝整個重建過程,紀錄這條街由未被拆卸、到拆剩地盤圍板和新樓落成的模樣,「卷菲林足足要影5年。」

雖然菲林拍攝的過程不簡單,但Woody認為這樣才顯得菲林的可貴,「你太容易得到嘅嘢,你唔會珍惜」,這樣才會明白珍惜當下的道理。


堅持與拍攝者建立關係 以相片訴說故事

Woody 重投攝影的這些年間,除了拍攝街道的前世今生和舊建築物,也喜歡拍攝老店裏的人。他受訪時,翻閱手機裏的相簿,如數家珍般向筆者展示不同的照片,「呢個咪『英記油渣麵』個女蓉蓉,同佢識咗好多年啦,個度啲嘢唔好食,哈哈」;「呢個係『生利文具』黃伯,佢好有性格㗎,個陣叫佢拎住單車影相,要企定定幾秒影佢都肯」;「仲有『快樂印刷』嘅關伯最鐘意跑馬仔,上幾個星期搵佢,佢話個度(富貴大廈)就拆啦喎。」

對於Woody 來說,影像紀錄並不只是拍攝當下的景象,而是訴說一個故事。他指,有不少攝影師以「快拍」的方式拍攝街上的陌生人,捕捉對方最自然的一面。可是Woody 卻恰恰相反,他主張先與對方建立關係,得到對方的信任後才提出拍攝邀請。他認為,這樣才能把對方的情感和故事從影像中表達出來,讓人感受照片中的靈魂,「影像就要好似講故事」。

為了拍攝一張人物相,Woody 花上幾年時間與人建立關係,最後甚至被「請食檸檬」,但Woody 認為當對方說:「俾你影最多,其他人都唔俾影㗎」時,而自己因此多了一位朋友,所有心機都是值得。


工廠區的人情味

訪問那天,Woody 帶筆者遊走大角咀工廠區,當走到另一個街口時,總會有人向他揮手打招呼。每經過一間店舖時,他總能道出不同老闆的名字,甚至他們的性格和興趣。他就像這條「工業村」的村長。

不久之前,Woody 向華源工廠大廈「金城五金實業公司」謝生訂製連接相機和腳架的「快拆板」。那天,他拿着銀碼1,200元的支票到謝生工廠。謝生看到Woody 後,便拉着他到工作台驗貨,顯得不好意思地說:「呢個我整得唔好呀,我再幫你整過啦」。Woody 一口氣拒絕:「嗰一兩個,無所謂啦」。謝生隨後試着拿走造工不太好的製成品,卻被Woody 阻止。他們在筆者前多番你推我讓,謝生最終被Woody 說服並接過Woody 手中的支票。

原來,謝生製造「快拆板」時,由於沒有相符的剪裁工具,他根據Woody 拿去的樣版,根據凹槽的大小親手製造切割凹槽工具。此外,他亦特意鑄造快拆板的螺絲,解決螺絲鬆脫的問題。Woody 聞後亦不禁讚嘆謝生的專業與細心,謝生更自豪地說,「只要你拎到嚟俾我做,就一定做到!」

雖然Woody 的身份是顧客,可是他與謝生如經常打鬧的老朋友。謝生剛剛換了新雪櫃,他不禁吐苦水道:「個雪櫃比以前細好多」。Woody 不認同稱:「都係差唔多大啫」,卻被謝生駁斥:「小巫見大巫!」,又打開新舊雪櫃對比。而舊的雪櫃容量的確較大。Woody 當作沒事發生,隨即轉移話題,稱上次來看到謝生身上沒有任何安全裝備下,爬出窗外的棚架修理着甚麼,「個陣嚇到我死呀」。謝生又駁斥道,「你唔好歧視老人家喎!」

拿到「快拆板」後,Woody 便到對面座一樓的磨光電鍍工廠,把快拆板拋光。工廠老闆年約四旬,是電鍍廠的太子爺,Woody 形容他是僅有繼承祖業的年輕人。太子爺透露,疫情生意差,加上無人入行,「到班老人家唔做時我先唔做,好來好去嘛」。

此外,Woody 也介紹榆樹街「恒發機械工程」的老闆豪哥給筆者認識,稱他當年為一個大學教授整模型,上了電視,簡直是一位「藝術家」;對面街「賣水泥永遠買一送一」的「蔡勤記」卻是一個「動物園」,老闆閒時會餵麻雀,也有養龜。


盼以相片紀錄人情味 「我想多啲人認識大角咀」

根據油尖旺重建的報告,上述的榆樹街與華源工廠大廈也被納入為「整合街區發展」,即是將會被清拆重建。Woody 在工業區內的人際網絡和人情味即將被洗走。

一直視大角咀為家的Woody 對於重建一事感到無奈。他說,「牛頭角、觀塘、旺角和油麻地清拆好多人去影相,大角咀拆你唔會有人嚟影相,係都係去中環影建築物,無人會係大角咀流連。」可是,他明白舊區的人情味是敵不過發展,始終要接受現實,「佢要拆你可以點?兩個字,無奈!」他說,現在可以做的事只有以影像紀錄。

Woody 說,大角咀工業區的人情故事鮮有人知。故此,他一直積極在區內辦攝影展,更與不同非牟利組織合作,免費開班授徒,「我想多啲人認識大角咀。」


大角咀街坊反高鐵遊行
Woody指街上一些招牌特別光亮是被電鍍唐光
大角咀五金公司
儘管現在沒有展覽的機會,但Woody也會錶起自己喜歡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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