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外国人同性伴侣在留资格诉讼的旁听笔记

2023 年 3 月 20 日

这是一位在日本东京的酷儿女权者第二次参加在日外国人同性伴侣在留资格诉讼旁听的感想笔记。本来就要发个票圈和FB结果写长了就放这里了。

我又来法院旁听这个在日跨国同性伴侣在留资格的案子了（当事人为日本国籍的康平和美国籍的Andrew）。

这次只是原告当事人的两位发言完，法官让原告提交某个材料、又定下之后的5月和7月的两次审判日程，当天的控诉审判就结束了。这次人比上次多了很多，几乎坐满了旁听席位，并且在两位控诉人发言之后全场鼓掌。法官看到这么多人和媒体，甚至还有鼓掌之后，据说态度就不一样了。之前是在一个相对小的法庭，下次还被安排在这个比较大的法庭。

之后的报告会上听到律师团队的一位老师强调，所谓法庭，原则上应该是贯彻“口头主义”，即通过现场的口头交涉来寻求问题的解决的。但是现在的民事诉讼，特别是以国家为诉讼对象的诉讼违背这原则的情况反而是常态。一般是快速结束，比较坏的情况下，甚至不怎么让你讲话就结束，然后一两个月之后就下判决结案。而据这位律师讲，这次当事人和律师团有能够好好发言，并且法院也定下了在高等法院的两次审判日程，证明法院还是比较重视这个案件的。

我是个法律门外汉也不懂法庭的规矩，但我不禁质疑，这从2019年开始的诉讼，坚持到现在法院才好好听人讲话、才开始体现出比较重视的态度？而且接下来的两次审判要是没有引起太多的公众关注的话，是不是法院又会不重视然后结束案件？又曾经有多少像这二位一样深受不公而起诉的当事人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坚持、或者是因为种种不可描述的原因处于那种“比较坏的情况”其案件就被不了了之的呢？（上次旁听就遇到一个朋友参与了当天在法院的另一个关于故意放火伤害流浪人士的案件，那案子就被迅速结案不了了之了，而流浪者们继续生活在恐惧之中）。

为什么法院在某些时候就是不能好好听人讲话，积极进行问题的及时处理呢？仔细想想号称平等公正的法律系统原来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方式来维持着一套社会"潜规则“的。

（*日本宪法第14条强调所有国民都是平等的不应受到歧视。但是外国人不是“国民”所以在留资格问题、包括难民、收容所问题是不受宪法保护的灰色地带，规矩可以说是被官僚任意决定的。）

想起在一个读书会上一位朋友的惊叹——”原来国界本身就是歧视啊！”。理论上所有人都应该有着自由移动、并且和自己喜欢的人们一起生活在自己想要居住的地方的权利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现下管控着人命的社会系统通过构建差异（difference-making）的机制来制造出一套规则。这套规则根据人的出生地、性取向、性别、肤色、收入、身心健康程度等来将人划分出三六九等，并且仗着”合法合理“的令牌让歧视肆意渗透蔓延。

想来日本的在留资格划分可不就是如此么。日本的在留资格分两大类，一类是根据在日活动内容的在留资格，比如就劳、留学、人文技术等，通常为短期且更新有较高风险被拒。另一类是根据身份地位的在留资格，比如永住者和日本人的异性配偶和孩子，通常为长期且稳定。这次的案子虽然法庭算是承认了康平和Andrew的应该共同生活的关系，但是入境管理局依旧下的是根据在日活动内容的名为“特别活动”的在留资格（这个签证将二人的交往作为在日活动内容，签证只有一年且不可就劳）。之前也有外国人同性伴侣一起居住长达十几年但是被认做“稳定性不高”而不给“定居者”的签证的事情。可以说，这样的在留资格划分规则是根据亲密关系类型（当然在其他情况下也会根据国籍、收入、性别等因素）来判定所谓的“稳定性”的高低，从而来决定谁有资格在这里生活和如何生活，谁甚至都没有资格在这里生活。那么这里的潜规则难道不就是大写的歧视么。

这样的歧视渗透着在留系统，而对于事情的解决一拖再拖的法院是个什么角色想想便明了。歧视如果没有被判决为是歧视的前例，那便就是合法的。”合法合理“面前大多数人都是不吭声的。大多数既得利益者选择不吭声。非既得利益者但尚可得过且过的人懒得吭声。过不下去的去发声，但是要么其声音被无视，要么被拖到发不出声音。能读到这里的朋友是不是也觉这事情很可恶？

Andrew说这个案子让他反复思考什么是“平等”。他说他意识到所谓平等，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人们即使都不一样也能达到平等才是真的平等。我真的很认同这句话。面对不断生产着差异和歧视的庞大系统，也许现阶段只有不断地“吭声”，去质疑什么是平等、强调各种“不一样”的人也要平等才是一种解药吧。其实这案件本身不仅仅在日外国性少数群体的问题，它可以涉及到更加根本的、甚至有一定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推想下你国的系统什么样、得怎么做想必各位心里也会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