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蘭克福遇到大魔王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回頭走向座位,發現說書人的背包不在位置上,我壓抑想大叫她的衝動,也許她把小背包提過去了吧?說書人在行李架旁幫別人放行李,要回來時被陸續前往行李架的旅客擋住了去路,好不容易越過了阻撓。
「妳的小背包呢?!」
「什麼?」說書人狀況外。
「妳的小背包呢?!」
「不是在位置上嗎?」她有幾秒鐘還以為我在開玩笑。
「有拿過去行李架那邊嗎?」我問。
說書人又越過了一堆人回到行李架旁。我們位置旁邊有個印度年輕人與爸媽一起旅行,也在忙亂地擺放行李。我打斷他:「請問剛剛有人把位置上的背包拿走嗎?」
「喔!妳想要我幫妳看背包嗎?沒問題。」年輕人的提議真是太好了,只是晚了三分鐘。
我重述問題,他轉過頭用印度文問了爸媽,回我:「抱歉,沒有看到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們的背包被偷了。」這句話說出口彷彿魔咒幻化虛境為現實,再不願意承認,木已成舟,因果之輪嘎嘎沉重地運轉。
說書人回來一臉茫然地說:「沒有在那邊。」
腎上腺素激增的我推開了車廂廁所,沒人。跑出了車廂外,月台上沒看到她的背包,忙碌的人潮來往,那全黑的中型背包,像是一粒沙掉到沙灘上,全無辨識度。
胸中的什麼被抽了空,四肢全沒了力,魂跑掉了幾條。說書人頹然問我:「怎麼辦?」
我頓時意識到「我需要堅強,為了她,為了我們。」時間大約下午1點10分。
回到那天中午。吃完自己料理的早餐,水煮德國香腸、歐式麵包塗鮪魚醬,沖泡伯爵紅茶。我們心情輕鬆地提早出門到車站。小巷的旅社拐到大路直走,經過整排直挺挺的綠樹,小小圓點狀的葉子灑了一地,像是婚禮中撒的白米,我愛極了那排綠蔥蔥的大樹。
在樹下,說書人注意到我戴起了戒指,那是我們一起去金工坊做出來的,她做我的,我做她的。整個印度的旅程中我們一直收在背包夾層中,避免歹人覬覦。
「我也要戴。」說書人把小背包放在地上開始翻找。我為她戴好,牽起了她的手繼續前進。
那戒指,還有那天中午戴上的墨鏡,是沒隨著小背包被扒走的唯二件物品。
因為讀到網路上說「德國治安跟日本一樣好」,我們鬆懈了。一上德國高鐵,我們找了離車門最近的空位,放下沉重的小背包。說書人買票時劃的是自由座,可以省9歐劃位費,和台灣不同,德國的自由座是隨便車廂,只要有空位就可以坐。
我看到前方隔了三個座位遠的行李架,已經有旅客陸續在放大行李,說:「妳先去放大背。」
說書人走過去之後,產生了群聚效應,更多旅客也發現了行李架,紛紛移動。眼看著架子要被放滿了,我想「才隔幾個位置,應該沒關係吧」,起身往說書人走去,把大背包交給她,回頭走向座位,便發現說書人的背包不在位置上。
時間大約下午1點10分,我對她說:「我們去報案吧。」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心中難受極了「都是我的錯,如果.......。」再次走在同一個月台,世界彷彿變了樣,每個盯著我們的眼光都可能是扒手同夥,旅程是不是要到此為止了,才出發三個禮拜啊。踏出的每個腳步成了慢動作,慘白色的聚光燈打在身上,背景開始播放悲壯的交響樂。
這一切的感官與心理感受都是種強烈的似曾相似。我對著說書人,近似喃喃自語地說:「這是躲不掉的,我夢過這幕,這個畫面、這個感受。」
從小時候開始,我做的夢便常常發生,大家說這是預知夢,我卻覺得──搞不好這些早就發生了,現在可能只是在重播吧。通常某個畫面會強烈地觸動我,在那一秒,意識變得極度銳利,視線如鷹眼般對焦,大開的耳朵準備好接收周遭的人說出那命定的話語。說書人總會揶揄我:「妳快點告訴我下次的頭獎號碼!」可惜這功能似乎不怎麼受我控制,尤其在年長之後愈來愈鮮少發生了。
說書人茫茫然地任由我牽引至車站內警察哨,我對著對講機焦急地說背包被偷了,門「嗶」一聲彈開,開門的刑警要我們等一會。金髮年輕刑警穿著影集中掛槍的背帶,胸膛厚實、身材勻稱,如果不是在這個情形下遇到,我一定會多看他幾眼。他拿了表格給我們填寫遺失的物品。
說書人完全無法專注填寫表格,我把表格接過來寫,讓她打電話掛失信用卡。那天,說書人連貼身腰包都放在小背包中。除了大背包中的衣物與生活用品,其他所有可以想到的重要物品全都填上去。
帥哥警察細心地一一確認遺失的物品時,說書人回神問了:「請問這樣的竊案很常發生嗎?」
「是啊,今天妳們是第9或第10件了。一天的話,20至30件吧!」
那時,1點30分,我們原本應該已經在往科隆的車上。
報案程序結束後,我們留在法蘭克福也是於事無補,重新排隊劃位稍晚的班次,有如喪家犬一樣去了科隆。我沒有辦法停止自責,沒有辦法停止腦子中「如果......,就不會發生」的無限迴圈。說書人從頭到尾沒有責怪我,她說:「這不是妳的錯,如果沒有小偷,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只是,說書人沒了護照、信用卡、提款卡......,這趟旅程還走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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