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3.2|直到大廈崩塌
就像夜裡睜眼,一切事物的輪廓都漸漸顯現。或一種至暗悄然而至,必須獻祭什麼才能逃脫出來,以免被吞噬殆盡。直到我們對萬事萬物心生憐憫,包括自己。回過神來,在此世做一個異鄉人。
疫情前後曾與三隻小生命短暫相遇,不超過三年。作為喜歡貓但必須和貓分離的人,其實並不那麼感傷,只要他們能夠繼續健康快樂地活。我也未必能獨立撫養,尤其面對兇悍強壯的T。他流落野外,直到三個月大,過後成為工作地點收養的孩子。
T熱愛狩獵玩鬧,不分輕重。小時候可愛帶著濾鏡,但人類被攻擊良久,心裡不禁產生恐懼。長大了會好一些的,心裡預想。至今身上不少傷痕與印記,來自他的牙齒與利爪。大聲叫停、味道驅離、玩具引誘,嘗試幾種方法,仍然無法阻止。也有其他人享受啃咬,不加制止。人無法約束同類,只能與貓抗衡。T是我決定帶進來,但馴養一隻貓也許是錯的。
有時候會把長袖拉長護住雙手,受攻擊時不閃躲,試著迫使他退讓。事情來到忍不住回擊的時刻,我就知道自己永遠失敗了。在我打T一記後,同事看在眼裡,後來不免再受反噬:原來你嚮往成為一隻貓,就是要被打。警語很重,我不再改變T,轉向壓制自我,往心裡的井看去。
遂想起K,家裡圈養的米格魯,最後疏於照顧治療,早逝的孩子。在K生病的時候,父親執意用偏方治療。可怕的至暗無法退悔,阻止無效,只能瘋狂哭泣。就像很遠的無數黃昏,為了躲避毆打,在沙發下,在反鎖的房間裡。照護與愛總伴隨傷害?
與他們分離,是為了遠離無數的黃昏。
「夜幕覆蓋,憂傷浸透。」至暗只會不斷降臨,無預警。那次是一個熟悉的朋友來犯邊界。夜裡欺近,撫摸手掌與貼近髮膚,企圖背叛原有的承諾與關係,只為了無理的飢餓。我推開他的手,責問無效,僵直沉默許久。他終於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我沒有離開現場。噩夢極其漫長,無法安寧。
極其漫長,無法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