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正确与主观“真理”

政治正确的洪水不仅泛滥于人文学科，而且漫流到理工科。一个叫Chanda Prescod-Weinstein的作者在一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同行评审刊物上发表文章《置黑人女性于白人经验主义下：物理学认识论的种族化》，认为物理学很多研究失败了，是因为黑人女性被压制或排除在外，比如弦论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就是因为这个领域太同质化了，都是白人男性。这位作者的身份很有趣，既是University of New Hampshire 的物理系的，又是妇女和性别研究系的，似乎还参加了MIT的一个"科学、技术和社会"的项目。她在2017年还因为谷歌工程师James Damore 的备忘录事件写过一篇文章《别再把科学当真理》，当时另外一位科学家Heather E. Heying写了一篇还击文章。

Heather E. Heying也是有故事的人，她和丈夫Bret Weinstein同为Evergreen State College的生物学教授。该校有一个持续了几十年的传统，即Day of Absence，每年这天少数族群的学生和老师可以自愿选择呆在家里不去学校以强调他们对学校的贡献。2017年校方把这一传统改为白人不去学校、有色人种去学校，当然也是证明有色人种很重要。Bret写信给校方表示这种改变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他认为，一个群体自愿从一个共有空间缺席和一个群体鼓励另一个群体走开，两者有巨大的差异，前者是唤起人们的意识以削弱压迫的逻辑，后者则是力的展示，本身就是一种压迫行为。结果就是2017年5月开始他被大量学生连续多日抗议和围攻，称他是种族歧视。校警称无法保护他，希望他不要去学校。这一事件据称是美国校园言论自由被压制的标志性事件，激起了全国性的关注和讨论。Bret不得不辞职，Heather E. Heying与丈夫共进退，也辞去了教职。Bret Weinstein的哥哥Eric Weinstein是个物理学家，因弟弟的这一事件，他创造了Intellectual Dark Web一词，用于指称聚集在一起的一些学者和播主，他们包括Ayaan Hirsi Ali、Sam Harris、Heather Heying、Claire Lehmann、Douglas Murray、Maajid Nawaz、Jordan Peterson、Steven Pinker、Joe Rogan、Dave Rubin、Ben Shapiro、Lindsay Shepherd、Michael Shermer、Debra Soh and Christina Hoff Sommers.

最近因为政治正确引起轩然大波的另一事件发生在大名鼎鼎的科学期刊Nature，12月10日Nature发表了一篇文章,声称谈到量子计算的时候不应使用supremacy 而应该用advantage,因为前者是种族主义的。文章中提到了很多词都不该再被使用，比如Conquest、Colonization、Settlement,因为这会引起关于terra nullius（无主之地）的殖民的争论云云。有几十个科学家、学者签名支持这一主张。

在这两篇政治正确对科学进行冲击的文章中，一个浮出水面的问题就是真理是否是客观的。按照这两篇政治正确的文章，科学不是真理，真理也不是客观的。在西方思想史上，这一演变的线索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在早期教父奥古斯丁的思想里就埋下了主观真理的种子，同时也埋下了灵魂和肉体分裂的种子，因为上帝在人的内心深处，上帝就是真理。如果这样，真理也在每个人的内心中，每个人由于自身天赋和后天教育与成长的差异，就会对真理有不同的、从而也只能是自己的认知。在中世纪早期，一个人赎罪的代价根据的是其行为，但是到了11世纪，罪的程度就是根据犯罪者的意图来定了，也就是依据忏悔者的内省。依据内省的原则，其实忽视了人性的软弱、邪恶与复杂，并过分相信了人类的理性，人的本性有逃避痛苦、责任和惩罚的倾向，有自我欺骗以使自己心理舒适的倾向。所有这些倾向都体现在当前美国出现的涉及性别、族群、文化的政治正确中。同时，政治正确的发生机制就是制造人们认知上的混乱，它带来的危害早就显而易见。这是美国式的学术腐败。

在当今中国，我们不时地会发现中国学界的奇葩研究和论文。对于中国人来说，学术腐败更为严重，因为它遭受着前现代的未经启蒙的愚昧和后现代的非理性的疯狂 的双重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