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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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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樣的夕陽

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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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哥寫流水帳

我一直以為太陽是由東面升起,西面落下,原來東升西落的原理只是對了一半。 日出和日落的方向會隨著四時季節不同而改變。 


天文學把太陽在天空中穿行的視覺路徑為一個大圓,稱為「黃道」(Ecliptic plane),也就是地球公轉軌道面在天球上的投影。由於地軸傾斜,黃道與赤道(Equator)相交大約23.4 度, 所以每當春天及秋天時,太陽會經過黃道赤道交點,這時太陽就會日出於正東,日落於正西。 


春天後,太陽會沿黃道北移,夏季時份會到達最北,在北回歸線上,此時太陽就會日出於正東偏北,日落於正西偏北。秋天後,太陽又會沿黃道南移,冬至時會去到南面,當在南回歸線上,太陽就會日出於正東偏南,日落於正西偏南。 


位於倫敦西部威爾特郡埃姆斯伯里,(Amesbury, Wiltshire) 有個知名的巨石陣名Stonehenge,是石器時代晚期的產物,此個巨石陣由幾十塊巨石形成的大圓圈,其中一些石塊足有六公尺之高,在草原上矗立了幾千年。


巨石陣在1986 年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之一, 歷史學家雖然不能追朔巨石陣的由來,不過估計是早期英國部落的宗教儀式埸地,觀察天文及古代的日曆系統等。 夏令時間時, 太陽的第一度光就會由第96號石頭(Heel Stone no.96) 的背面升起, 正好就是正東偏北。每當太陽由正東偏北升起,就是夏至時份。 當冬至來臨時,大陽會沒於石圈的西南面。 由此可推斷古時的人就是如此觀察時間。


姨媽一直喜歡歐洲,因為歐洲帶給她很多珍貴回憶。從前未有互聯網時,她就在書局買本歐洲旅遊書,厚厚的一本集齊英國,法國,德國,荷蘭,西班牙等多個地方。 四十多歲的她就是如此帶着丈夫及兒女遊歐洲。她喜歡英國,一說英國,她就憶起巨石陣之美麗。每星期也致電給她聊天的我,上星期她就滔滔不絕,單談巨石陣,她自己憶著說著,一下就半小時。


我也記得那年,她由英國買了個音樂盒給我做手信,此音樂盒我一直保存。 大概是姨媽歐遊回來的第二年,我不知為何得到法文老師推薦我遊學,因此獲得一個到索邦大學(Sorbonne University) 半自費的交流機會,成了我第一次踏足法國。


人家說法國很浪漫,我就全然感覺不了,自己住在學校為我安排的宿舍,一甫進房,被單染有血跡。法文不好的我不知怎投訴,唯有用英文,然後發覺當我用英文時,校內接待處的法籍太太通通不理。我覺得她明白的,但就是不斷跟我說法文,成段法文,我除了聽得明aujourd'hui (解:今日) 外,其他我通通不明。 幸好,我遇上中學師姐,當時她中六未完成,也是在索邦大學交流,但她的法文程度非常高,並順利考入索邦大學,決定不再回港升學。 


師姐當然是師姐,一輪法文告訴那個法國女人發生什麼事, 她聳一聳肩,好像幫不到什麼,然後師姐又問床單洗衣房的位置,就帶我去拿乾淨床單,幫我換床單被枕。我見師姐一動手,即時自己也拼命地幫忙著。 我告訴師姐,我不開心,感覺自己不懂法文,頭頭碰著黑,他們也不友善,好像歧視我。師姐說年輕的法國人很想學英文,老一輩的未必懂,不要介意,人在外國,放眼四周,做個地球人,每處村落也有自己一套,人家好忙,沒有空歧視你個傻妹。


此番話我深深記住,當時不太明白,不過隨著我在法國碰壁了一個月及日後在外國唸書的體會,慢慢明白師姐的智慧。 


法國的事情我已忘了很多,包括法文。不過我最記得兩件事,有日我見餐廳外的黑板寫著offre spéciale,不懂法文也估到有特價優惠,就探頭入內,坐下才看見餐牌。嘩! 好貴呀! 原來Escargot (法國田螺) 那麼貴, French Onion Soup (法國洋蔥湯)又是貴, 然後看看餐牌,最便宜是咖啡,而咖啡一欄最便宜是Espresso, 那時的我不知Espresso 是什麼,店員問我single shot 還是double shot 時,我也是隨意答。 


奉上來是一個正常的espresso 咖啡杯,但我自己對咖啡根本一無所知,我覺得那個espresso 咖啡杯是小人國用的。喝一口咖啡,差點想吐岀來,簡直是最難喝的咖啡,我紅著臉就結賬了。 甫出餐廳,對法國厭惡之極。 多年後,我才開始明白咖啡有好多種,有Cappuccino,Latte , Americano, Espresso, 突然才醒起當年法國最難喝的咖啡就是Espresso, 其實它不是難喝,是我不懂喝。


在法國最友善的人除了師姐外,就是一個過馬路的法國女人,我一邊行,一隻耳朵塞著耳機練習法文,另一隻沒有,口中不自覺地唸法文,不知唸錯那一句,法國女人在旁糾正我。過完馬路後,她領我一旁教我真正的讀法,那個字是boulangerie (解:麵包店) 法文的R音,很難唸,像唸英文的Air然後在喉嚨卡口痰的動作,但不要吐痰。 


我用英語告訴此個法國女人關於我覺得R 音的小技巧,她哈哈大笑,再繼續教我怎樣把R 音在喉嚨壓低,輕輕捲舌。 我們互相攬攬,道別,知道再沒有機會見對方,她再教我-句法文prends soin de toi (解:Take Care)  那刻我感到法國人的友善,而且他們真的好重視自己的語言,正音正字彷彿是保護祖輩文化的第一道門。


我的法文依然很爛,但長大回過頭看,從前的自己缺乏開放性,什麼也覺法國人不好,什麼錯,什麼不公,諸多不滿,其實就是沒有做到師姐說的世界人。


像禪哲中的一個故事,一個小和尚,去向一高僧求教時,自己先談了一番高論。老和尚一邊靜聽,一邊倒茶。茶杯滿了,老和尚仍往裡倒,直到茶水溢漫到茶几上,小和尚急了,說:「杯都滿了,怎麼還往裡倒茶呢?」老和尚呵呵笑道:「是麼?滿了就倒不進去了?」小和尚當下便悟。


禪道講求開放和博大,不能滿足於已有的知識、經驗和成果,「空」才能裝進新東西。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沒有一個相同的日出日落。 我想起巨石陣的日出日落,宇宙真奇妙, 流轉多少千年,我此粒微塵化成人身,在英國的某刻看日落。 


面向晚上8:00pm的夕陽行著,發現一間法式麵包店名Boulangerie Jade, 我自然地想起過馬路的法國女人,自己也慢慢試唸Boulangerie的讀音。我突然想起師姐,她一早已說,人在外國,就要做個世界人。


世界很大,世間沒有相同的夕陽,每日的夕陽也不同,此刻沐浴著夕陽,心靜如水,我告訴自己不要再犯年少時的錯,做個世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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