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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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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Özil退隊的遠因之德國移工社群

吳思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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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世界杯比賽我真的沒看幾場,有時候下車步行回家,短短的行程沿線是一間間餐廳,砸了重金買影音設備的露天座席,從開始路途的第一間開始踢第一球的pk賽,走兩步又看到第二顆球,十五分鐘的步行,走到家門口也知道哪隊贏了。最令人驚訝的事,平常這些省錢不裝修的店家(對比台北/倫敦的餐廳裝潢標準,柏林的餐廳只要有重漆牆壁就算有裝潢了)看準四年一次的球季,砸了重金要大撈一筆,沒想到被韓國在小組賽就淘汰,投資失利大概還虧了錢。

與韓國隊比賽那天我去上課,下課時間約莫五點比賽還沒結束,平日下班時間的人潮洶湧大街上無車無人,連通勤電車裡也空蕩蕩,在電車上有對母子大媽拿著手機關注賽事,一聲驚呼,「噢我的媽呀!南韓!」我回過頭看,大媽連忙說:「南韓踢得很好!踢得很好!」我還沒意會過來什麼事,結果回家沿路遇到超市的店員、路人看到我都臭臉,實在摸不著頭緒,直到看到全身塗滿德國國旗色的女性垂著小旗子,奧嘟嘟的眼神黯淡,才知道原來是德國被韓國踢出局了。這時剛好走回家門口,突然才意會過來剛剛可能置身於何種危險之中。想想身上一手抱著一條吐司、一手搆著購物袋沈甸甸裡都是菜,如果真發生什麼事大概也是跑不快了。

[不過在輸球那刻在柏林的許多德國人失望或生氣是可以預期的,但奇怪的是,為什麼台灣有那麼多死忠的德國隊球迷啊?看了很多深情的告白文,文末都是「四年後我一樣還是會再把戰袍披上,再次為你們加油!」]

因為本身對足球真的不熟,因故看到德國隊在敗後檢討的文章,也不能說太有心得。但直到Mesut Özil退隊一事,這幾天在臉書上大量洗版,許多媒體提到種族主義影響足球,也有人說是他自己沒有政治敏感度,沒有相應的公關常識,導致今日局面。但我還是覺得其中最關鍵的大概是朋友突然問我的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大家都叫他“土裔球員”他不是德國人嗎?

我跟足球不熟,我的知識也不足以說明國族主義與身份認同與足球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但是我可以說明一下,土耳其族裔在德國的狀態。由於二戰後的重建需要許多勞動力,所以西德便從鄰近的土耳其引入許多勞工,管他們作Gastarbeiter轉換成台灣的意思就是移工,而這些土耳其移工多數都是家中的勞動主力/經濟來源-父親/或者單身男性,從土耳其勞動條件較差的地區來的(你可以想像在大城市的人或許能找到的工作比較好,就不需要去他國工作),他們的處境或許跟今日在台灣的移工蠻接近的,而台灣對於移工的政策也是向德國學習。雖然就現狀看來不覺得這多值得台灣參考。

然而這些移工賺到了錢,也體會了在德國的生活與教育是比較所謂“進步”的,或許原先計劃是賺了錢要回鄉經營什麼小生意,但或許現實不如預期,最後許多人都將全家人接了過來。

直至現在許多土耳其家族已經三代落腳德國,但由於移民政策上的限制,至今依然每幾年續簽一次,而土耳其人的簽證費用也相對便宜(印象中沒錯的話在柏林其他國家的人60歐,他們大概是19歐),根據統計在德國的土耳其人只有40%是公民身份,其他60%都還是以簽證的方式居留德國。這會有什麼差別呢?由於你不是公民,始終是這個社會上的他者,這些土耳其社群彼此形成更加緊密的社群與實際德國主流社會脫節。甚至有些在2014年從伊斯坦堡來的土耳其人說,這些社群裡的文化與觀念比伊斯坦堡的更加保守或是落後20年。

像Özil這輩,他們多數都是土耳其雙親的子女,在家說流利的土耳其語,在學校因為同學也都是土耳其小孩,學到的難免都是有些腔調的德文。我更聽過有德國人告訴我發音要小心,以免說一口有腔調的德文,會被投射沒水準或沒文化的刻板印象。也有人因為避免小孩的同學都是土耳其小孩而搬家轉學區。也間接說明了這個身份背景與社會間的衝突。

所以Özil在他的聲明裡說他有兩顆心,一顆德國的,一顆土耳其的,其實也不難理解,或許從更外顯的政策面就更好破解。

公民身份是民主國家體制裡,極為關鍵的資格(身份),如果你無法選舉,你如何行使民主社會的公民權力呢?那麼常有一個論述是,由一個受惠於德國民主土耳其人,最後卻在土耳其投票時,投給了近乎獨裁總統埃杜安,這不是心智錯亂嗎?

但其實更本質的問題是,這些土耳其移民社群,有真的享受到民主國家的公民權嗎?如果沒有,而只是在一個經濟生活品質較好地方的生活,他們要如何參與民主呢?故我認為這些批評更像是忽略現實的本末導致,許多看似與今日Özil退隊無關的移民政策與歷史,其實或許都是這起事件的伏筆,畢竟這些外在法律的認定,也就定義/描述了人在社會中的狀態。

台灣光是隔岸看燒是蠻有種族主義敏感度的,但是是否該回頭看看台灣政府今日對於新住民/移工態度與政策,今日的錯待或許也是種下明日新的族群間衝突/歧視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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