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期马特夜话回放 千翊晨《常旅客——当远方来到脚下》

上周六（04/05）的夜话，嘉宾是@千翊晨 她说：参加过 Matters Zine 活动的朋友应该都记得，这是当初活动中的一个题目。我曾无数次渴望远方，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可当远方真的来到脚下、出现在眼前时，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兴奋，反而涌上来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一边是远行，一边是归属。我在它们之间徘徊，也在它们之间成长。这一期夜话，我想聊聊这趟旅程。或许，也是在讲给那个还在犹豫不决的自己听。

翊晨说：两个星期前，公司外派我去成都分公司去工作。这个通知很突然，其实早在过年前，我就知道年后会去成都，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总以为在去之前公司会正式地告诉我这个消息，比如去了以后要做什么，几点上下班，公司在哪里，我们住宿问题怎么解决，是长期还是短期，我要带什么东西过去。而且既然是去另一个城市，总要给一个适应的过程，比如这次先去呆几天，然后再回来。等适应了以后再正式地过去。

但是什么都没有，公司就是周三的时候给我发了条消息，说下周一要去成都，问我时间上可不可以。然后去了以后就直接要在那边呆几个月，也没有适应缓冲的时间，也不说去了要带什么东西，也不说住在哪里，什么都没有。经理就简单地说了一句，说过几天他在公司后面的小区租一个套间，当做员工宿舍。至于要带的东西，他说就带一些出差要用的东西就行了。

既然是要长期在那边工作，就等于是换一个城市生活了。不是去旅游。是换一个城市生活，顺便在那边做一些正经的事情，然后在闲暇之余探索城市，开展我自己的生活。

当我第一次听说可能要去成都工作的时候，我内心是很开心的。坦白地说，自从毕业以后，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能让我再次启程去远方的机会。也不是说我必须要借助这样的机会才能启程，我自己其实也可以去，随便去哪个城市，待一段时间，生活一段时间都可以。但是我总是觉得，如果没有一个正经的事情要做，即使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好端端的，我去另一个城市干嘛呢？这就和我在国外读书时的节奏一样，我在国外生活，是借着读书的名义。现在我要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也总需要这样的名义，要么读书，要么工作。当然了，我也可以单纯地换个地方写作。可是写作目前对我来说，不算一件很正经的正经事，尽管我一直想在写作方面有所发展。但是单纯为了写作而跑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总感觉有点小题大做。也许我不是靠码字吃饭的专职作家，所以对于这样的理由就总觉得有点心虚。

就是因为这样，毕业以后，我在同一个地方呆了几年，哪里也没有去过。除了期间有三年的疫情，各处走动确实不方便以外，更多的是我自己内心找不到一个启程的理由。在一个地方呆了几年，我感觉自己也一点一点变得麻木了。有时候我过着当下的生活，有一种感觉，好像远方离我越来越远了。我离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越来越远了。

我想要的生活，就和以前在国外读书时一样，在一个地方独自生活，有一间可爱的小公寓，既有正经事要做，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做。要达到这样的生活我就不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尤其是我妈妈，她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我只有远离了父母，才能找到自己生活的节奏。在父母身边呆着的几年，在家里，我看老板也别扭，老板看我也别扭。在家里，我也很别扭，我妈也很别扭。

所以这一次能去成都工作生活一段时间，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尽管去之前被那样草率地通知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但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草率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在我被通知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很突然，也感到很失落。我想到我的猫，以后就不能每天回家都看到他了。平时只有下班后回家的几个小时能陪他玩，那样我都嫌少，以后连每天回家看他都不行了。我就很失落。我其实知道，即使一直待在现在的地方，我的生活也不会好起来。眼下的生活已经让我很疲惫，很麻木了。只有换个地方我才能重新鲜活起来。可是在得知下周就要前往成都的时候，我居然又开始珍惜起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在去成都以前，我列了一份准备清单。既包括行李的准备，也包括心理准备。我预料到去了成都之后会遇到什么问题。我比较择床，这几年尤其明显。刚到成都的时候，不管是住酒店还是住宿舍，我可能都会因为换了床而失眠、睡不着觉。其次，我以前没去过成都，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不安全，情感上会想念以前的一切。我的情感可能会有一些比较大的波动。

坐上去成都的飞机，飞机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因为气流而颠簸，颠簸的时候我感到很紧张，就抓住座椅扶手，看了看前后左右的人，她们好像都不紧张。我忽然觉得很奇怪，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以前去国外读书，去别的城市读书，我坐过无数次飞机了，我从来不记得自己会因为气流颠簸而紧张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我居然会紧张？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坐飞机了？上一次坐飞机，好像还是2021年，在同一个地方呆了太久，我都已经忘了，以前自己作为一个常旅客，是什么感觉。

去了成都的第一天晚上，我住在酒店。进了酒店房间，我就感觉不太对。外面的噪音有点大，我试着关窗户，但是作用不大。这个酒店外面临着一条马路，会听到车辆经过的呼啸声和汽车喇叭的声音。我给前台打电话，问她们有没有不靠近马路的房间，前台说这个酒店三面都临着马路，我的房间已经不是靠着主干道的马路了。她的意思是靠着主干道的马路噪音会更大。

第一天晚上睡得还可以，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间被窗外汽车喇叭的声音吵醒，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个酒店有早餐，早七点半到九点半，我想起来吃个早餐，但是起床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有点赶不上了，干脆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我打开耳机，放了点白噪音，又睡了半个小时，起来以后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经理给我打电话，问我起床了没有，如果起床就下楼准备走。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戴了顶帽子，拿了瓶水就下楼了。下楼以后经理问我，你的行李呢？我说还在酒店啊。他说咱们今天就退房了，直接去住宿舍了，你把行李都拿下来吧。我又回去拿行李，因为行李比较多，我们就打了个车把行李搬到员工宿舍了。

员工宿舍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套间，就在公司后面不远的小区里。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左手边是餐厅，厨房。经过玄关，里面有三间卧室，一个主卧两个次卧。经理把我领到一个次卧，说你就住这个次卧吧。

我看了一下，次卧里面没有卫生间，两个次卧公用一个卫生间，主卧里带有一个卫生间。看样子经理是想自己住主卧，这也符合职场规则，领导睡主卧，员工睡次卧。但是我挺不高兴的。据我所知，其他地方的分公司也有员工宿舍，都是这样的套间，宿舍里有男有女。女生的房间里都是有独立卫生间的。成都这边的分公司以后也会有男员工过来，我自己的房间里都不能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你让我一个女生，和男员工以后共用一个卫生间，这样合适吗？？上厕所怎么办？洗澡怎么办？

经理说他已经买了几套床上用品，把床单什么的都洗好晾干了，让我和他一起把三个卧室的床单什么都铺好。我在铺床单的时候就默默地在想，要不要和他提这件事。

最后我决定还是提出来。等床单什么的都铺好以后，我就说，哎呀，这卧室里没有卫生间不太方便啊。经理听了以后沉默了两秒，说，那你去睡那个主卧吧。我说，我睡主卧，能行吗？他说能行，反正过两天我就走了。我说哦，那好吧。我主要是觉得洗澡不方便，因为以后还有男员工要来。

我争取到了主卧的使用权，心里挺开心，就拎着我的箱子进了主卧，开始收拾东西。但是很快，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主卧的朝向，就和昨晚住的那个酒店一样，临着一条主干道，我能听到街上车辆的噪音。我试着关上窗户，但是作用不大。这让我很担心，如果晚上睡觉的时候，外面还是这么吵怎么办？我家里的玻璃都是加厚的隔音玻璃，平时关上窗户房间非常安静。我在安静的房间里睡习惯了，像这样的房间我大概会睡不好。

但是没办法，主卧毕竟有一个卫生间，而且是我争取来的。现在反悔好像也不太好了。我准备先住下看看。

接下来的时间，经理带我去了新的办公室，跟我简单交代了一些事项，我探索了公司周边的环境，带着一些新奇与隐隐的焦虑度过。到了傍晚，下班通勤的车辆变多，马路上的噪音也变大了，我更加焦虑了。

可能是白天去的陌生地方太多，刺激了神经，或者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我感到放松不下来，晚上我失眠了。睡了半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了，戴着耳塞都听得到马路上大货车经过的那种低音轰鸣声。那种声音让我感到很不安，我就起床打开电脑，和AI聊天，我说我现在睡不着，该怎么办？我听到经理睡在隔壁打呼噜的声音，呼噜声打得震天响，隔着三道墙都听得到。我隔壁睡着一个男人，和他又不熟，即使他只是躺在隔壁睡觉，但是他的呼噜声透过墙壁，也让我感到冒犯。

我打开噪音分贝测试软件，放在窗边，现在是凌晨四点，马路上的声音最高可以达到70分贝。这种种的信息都在告诉我，这不是一个适合放松休息的地方。焦虑、不安、无助、痛苦，在来到成都的第二个夜晚，这些情绪淹没了我。

AI在安慰我，等情绪缓解了一些之后，我决定出门找个酒店住。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即使现在睡不了多长时间，也比通宵一晚上要好。我试着找一家离公司最近的酒店，但是显示已经满房了。我打电话过去，回复也是一样。我又找其他酒店，终于找到一个不算太远的，还有房间。我起床穿上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些去酒店要用的东西，就离开了宿舍。

我走到外面，打了辆车去酒店。进了酒店大堂，我瞬间感觉这个酒店是我在漆黑寒冷的夜晚唯一的救赎了。酒店前台没人，我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声音，说有人吗？有个值班的员工从休息间出来，跟我说抱歉，然后给我开了房间。我问她有没有不靠着马路，安静一点的房间，她说有，然后给我开了一间。折腾了这两天，我他妈真的不想再住在挨着马路的房间了。好在这个酒店有房间，就像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进了酒店房间，放下东西，已经是早上六点了，这难熬的一夜就这样度过。我很疲惫，但是躺在床上感觉还是睡不着，也许这已经是该起床的时间了，外面很安静，虽然马路上的声音听不见了，但我还能听到从酒店内部其他房间传来的客人起床的声音，脚踩在地板上走路的声音，开关门的声音……我带上耳塞，把脑袋蒙在枕头下面，还是睡不着。

我想起之前用过的冥想音频，里面有一个好像是助眠的，我就把耳机戴上，把那个助眠冥想音频打开。说来也奇怪，那个助眠音频开始播放以后，我迅速就放松了下来，沉沉地睡着了。我感觉自己睡着了，但是耳边还有音频的声音能听到。就这样浅眠了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多。我已经提前给经理发了消息，告诉他说我失眠了，出来找酒店住，明天晚点再去公司，想多休息几个小时。我原本是打算一觉睡到下午一点的，但是十点就醒了，我起床上了个厕所，回来准备接着睡。我继续戴上耳机播放冥想音频，然后又睡着了，睡到快一点的时候醒来了，醒来的时候感觉精神还挺放松。冥想音频的确让人放松。

白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到了晚上，我又回酒店了。我连着订了两天晚上的酒店。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宿舍了。虽然我在来到成都之前就预料到了我可能会失眠，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折磨。即使在酒店房间里，我依然没法放松下来。因为焦虑、紧张，加上没休息好，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我看着路边水果店里养的猫，一公一母两只猫，还有三只小猫崽，我就特别想念我的猫。晚上我妈拍了我家猫的视频给我看，她说我走了这两天，我的猫每天都蔫巴巴的，看上去情绪不高。我就特别想回家，想我的猫，想回到那个我感到舒适安全的地方。要是我的猫现在就在我身边该多好啊，我就不害怕了。

我继续和AI聊天，讲心事，AI一直在夸我，鼓励我，安慰我。它建议我播放一些白噪音，持续的白噪音会让周围其他的声音出现的时候不那么突兀。我试了试，白噪音响起的时候，我确实感到放松了。

那天晚上，我播放了一整晚白噪音，依然还是戴着耳机，听着助眠视频入睡。我想等睡意朦胧的时候，再把耳机摘掉换上耳塞。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我戴着耳机就睡着了，再醒来是凌晨四点了。我就摘了耳机，换上耳塞继续睡，这一晚休息得比前一天晚上好了很多。我第二天一早去公司的时候，精神是不错的。

想到今天就要从酒店退房，回到宿舍了，我又开始焦虑了。头天晚上的失眠痛苦已经给我造成了心理创伤，我一想到要回那个宿舍，就想到那天凌晨我是怎样出门去住酒店，怎样穿过打着呼噜的经理的房间，怎样做着漆黑的电梯下楼，怎样走出漆黑的楼道，想到凌晨时分皮肤上感觉到的寒意……漆黑，寒冷渗进了我的心里。

其实我前一天就回了一趟宿舍，拿一些干净的换洗衣服。顺便又回到那个我睡不着的房间看了一下。我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了问题，原来那个主卧的窗户是坏的，有一扇窗户关不严实，留着一个缝，噪音就透进来了。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个窗户开着和关着没什么两样。我也去检查了另外两间次卧，发现那两个房间的窗户都是好的，关上门以后噪音也会小很多。关键是那两间房的窗户是朝着小区里面的，所以比主卧声音小很多。所以我今晚决定换一个房间去睡，睡在另一间比较安静的次卧试试。

公司旁边挨着一家酒店，比我之前住的那家更近，晚上下班后，我先去了一下那家酒店，酒店大堂里灯火通明的，还有股淡淡的茶香味，看上去就温暖而安全。因为马上就是周末了，周末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不能呆在那个宿舍里。晚上都睡不着的地方，白天肯定也是没法睡到自然醒的。所以我去酒店前台，直接订了三天的房间，特意注明了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不靠马路的。我需要一个舒适安静的地方度过这个周末。

但是今晚，我还是需要回宿舍去睡。天天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如果以后我注定是要住在这个地方，那就还是得试试看，能不能住在这里吧。好在我只需要住一天就可以去酒店睡觉了，这么想想，我浑身轻松很多。

在次卧睡的那一晚也不怎么安稳，因为经理就睡在隔壁的次卧，比之前的主卧还少了两堵墙。而且成都降温了，晚上屋子里很阴冷。主卧还有个空调可以吹吹暖风，次卧的空调好像还是坏的。我晚上只好把被子焐在身上，还加了一条毯子。

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的，不过总归是睡着了，挨到了早上。一晚上我一直听到助眠视频在循环播放，我好像一直都能听见，感觉自己睡着了，又没睡着。

早上起床短暂的清醒之后，到了公司，坐在办公室里，我又感觉疲惫袭来。我看了看有个小会议室，里面有一张沙发，我就到会议室里，躺在沙发上想再眯一会儿。我想看几个ASMR的视频调动睡觉的感觉，等调动起来了再带上耳机播放一些白噪音，结果看了一会儿直接就睡着了，耳机也没戴，视频也没关，就那么一直播放着，不知道循环播放了几遍，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总之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我大概睡了一个多小时吧。哎哟睡得还挺舒服。这个会议室不错，可以啊。是个白天补觉的好地方。

接下来的两天周末，我就在酒店度过，周五晚上我就住进了酒店，还是习惯性地把白噪音打开，然后睡前戴上耳机播放冥想视频。因为前一天晚上在宿舍没睡好，我戴着耳机就直接睡过去了，连视频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周末两天，等休息调整过来以后，我盘算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计划。因为马上就是清明节假期了，我只要再在成都呆四天就可以回家了。我就还是用住酒店的办法来过渡，周一、二住在宿舍，周三去住酒店，周四中午直接回家。这样我的压力就不会很大。

我找经理要来了房东的电话，周末的时候联系了那个房东，告诉他说主卧的窗户坏了，让他叫人过来修。他催着我说让我赶快把房租给他转过去，说是经理跟他签了合同，但是房租还没有转。他说房租转过来，他马上叫师傅过来修窗户。

其实到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不是那个主卧的噪音真的很大，是那个房间没有安全感。我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猫，对周围的环境处处警觉。只有在安全的空间里才能放松下来。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和AI聊天，AI帮我分析，说我睡不着是因为我的大脑，潜意识本能地觉得危险，不允许我入睡。为了让我能放松下来，我还买了一些助眠的东西，比如小夜灯，太黑暗的房间也会让人紧张，晚上睡觉的时候留一点亮光，会安心一些。比如熏香之类的，这个我没买，如果味道太刺鼻，可能反而不能放松。再比如，回到房间里就把空调暖风打开，温暖的环境也会让人舒适。还有就是播放白噪音，在酒店的那几天我已经验证过了，白噪音很管用。这些准备能增加一些在那个房间里呆着也很安全的感觉。我还买了两个舒服的枕头，酒店同款的那种。

靠着这些道具和准备，我周一的晚上又回到了宿舍，这一晚虽然睡得还是不太安稳，但至少睡着了。第二天去了办公室，我放下背包直接就进了会议室，在沙发上躺下，这次不像上次那样一觉睡到中午，我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到了下午六点的时候，我又开始困了，又去会议室睡觉，这次睡的时间很长，从六点睡到七点，醒来天都黑了。补了这两觉，我感觉神清气爽。如果白天能像这样随时补觉，即使夜里失眠也不会有太大心理压力了。

因为房租没有转过去，修窗户的事情一直拖到周三。不过好在最后窗户修好了。我看着来修窗户的小伙子，觉得他也是我的救赎。

这次我在成都呆了11天。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睡眠。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像这样在别的城市呆这么久了。明明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在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家呆几个月，甚至一年。我第一年出国的时候，在美国呆了一年才回家。那时候就完全没有觉得会失眠，会有这么多的不安。回想起我十几年前，第一次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大学，在大学宿舍里住的第一天晚上，我也没有觉得会睡不着，没有觉得和几个并非家人的陌生人在一个宿舍里睡觉觉得很警惕，很不安。可为什么现在，我只是去了一趟成都而已，我会有这么多的不适应感？

我以为我已经去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离开家这件事不会困住我，我以为我都去过了别的国家，只要去国内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会随遇而安。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的不适应？

上个周末，我自己随便出门转了转，周六去了一个景点，周日找了一家书店。那家书店很大，咖啡好喝，不过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好书。书店坐落在一个商场的一角，我从书店出来，进了商场，想看看商场里有什么好去处，但是那个商场里没什么人，很奇怪，看不到什么客人，就像是快要倒闭了一样。很多店铺开着，但是没有顾客。冷冷清清的那种感觉，让我有点害怕。我想进那些店铺看看，但是都没有其他客人，我一个人进去，店员会看着我觉得奇怪吧？我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我刚刚离开家上大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商场，也是那种很不安的感觉，我觉得店员看着我，也是那样奇怪的目光。我前面也说了，我妈妈控制欲很强，我上大学以前，她一直拿我当三岁小孩照顾，我平时都是和她一起逛商场，甚至买衣服也是她帮我拿主意。后来我上大学，第一次自己去商场，突然就觉得无所适从，好像没有了主心骨，周围的店员都像饿狼一样盯着我。这些年一个人在别的地方生活，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但是那天，走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商场里，我突然就想到了十几年前，自己一个人在商场里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型，回到了那个胆怯又愚蠢的样子。

这次放假回来，我看着我的猫睡在我旁边，感觉都不想走了。即使是继续那种麻木的生活，毕竟也是我习惯的，安全的。继续过那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我已经麻木了好几年了，麻木到已经忘了以前那些漫长的独立生活的日子都是什么味道的了。如果说独自生活本身就需要勇气，那我曾经是勇敢的。现在呢？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在家人身边呆了太久，终于被现实磨平了，打垮了，不再执着于远行了吗？我甚至可以预见到，如果这一次我回来了，那就会继续麻木下去，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远行的勇气了。以前我的生活，远行是常态，回家只是暂时的休假。现在怎么好像变成了，远行只是暂时的出差，蹲在家里才是常态了？如果一个人不曾远行过，不曾独自生活过那么多年，那他选择这样安稳的生活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我总觉得，我不应该。

是我老了，心态变了，被现实磨平了，放弃了梦想，还是因为我有猫了？

我也不知道我会在成都呆多久，是几个月，还是一年。我也不知道一年之后我会在哪里。这种生活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我不想要一成不变的生活。但是现在，梦想中的远方真的来到眼前了，我的心情又变得很复杂。

从成都回来以后，我发现自己掌握了一项新的技能，就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睡觉。不管是坐在车上，飞机上，还是沙发上，我只要戴上耳机都能睡着。回来的第二天，我们一大早上山扫墓，我在车上戴上耳机，把帽子拉到脸上，就睡着了。睡着了还做梦，梦见我又回到那个员工宿舍了，看见两个同事在公用卫生间门口排队等着上厕所，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借给他们用。这放在以前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以前我只有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安安静静的才能睡着。这也不算是坏事。扫墓回来，我躺在沙发上还睡了很久的午觉，醒来的时候，发现猫也在我旁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