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疫情日记|不动人的真心 Williamsburg, VA, USA
本文仍是为投稿「海外疫情日记」而写。也许有人关心我的感受,也许没有。总之我就一写,您就一看。
本项目整理和发布海外中国人的疫情日记,邀请大家以中文记录疫情时期的生活日常,社会思考,及一切基于个人视角的观察。我们深感疫情的讨论为宏大叙事和民族主义所主导,个人故事匮乏。惟愿通过记录,丰富观点,守护记忆,弥合割裂,启发反思。---2020年3月15日
https://coronavirus-diaries-overseas.gitbook.io/coronavirus-diaries-overseas/
近日读 Ted Chiang 新的集子,其中一篇聊到日后「记忆能被24/7摄录」的可能性,作者心态颇为乐观。Matters 号称作品已经上传,永久储存,其实有些相似。究竟是好是坏?二十年后的我,也许会想尽办法烧掉现在的我写的东西。但另一个层面来说,我一直认为焦虑、抑郁的人该多写东西。一方面,写作有利发泄,发泄有利身心健康;另一方面,病症是诅咒也是祝福,那种体验在好转之后很难复刻(也许要冒复发风险——我这算「体验派」写作吗?),因此当感觉还在,应当多写,作为证据或纪录。
识别出自己昨天又出现了自己标志性的焦虑症状,可能是各种消息加上PMS的组合成果。我在读其他人写的日记,好多人有令人羡慕的……能量和热力。焦虑症最高峰的时候我必须经常提醒自己世界大于我的大脑,大过我被困住的床、房间、公寓、小镇、理念和很多别的东西。没想到我会自己把自己关回去。
没注意到家里安心裤见底,不得不又出了一趟门采购。没有想到疫情中我第一次被迫出门,是托女性生理周期的福:出一次门买东西总比出好几次门洗床单好。这大概是比较性别-specific的事情,男性大概没有这方面的折磨。
出门的时候我脑子里成了几个句子,想长篇累牍的写在日记里,给潜在的读者唠叨一下例假周期是多么的折磨人(不知道别人的写作是怎么样的……我经常是在脑内排列字词,测试句子如何成型,然后它们就以文字的形式出现了);后来一想,很多人也在忍受我无法理解的苦难,他们也没在对我说,贫穷,非自愿的Opioid成瘾,长期饥饿,营养不良,霸凌造成的恐惧……他们也没说甚么。我,一个废话过多已经在overrepresented的个体,在这里嘀嘀咕咕例假痛,卫生棉条问题,和止疼药?意兴阑珊,不写了。
一个人住久了就是有过多的 inner talk。
超市里美国人还是不戴口罩。食品基本不算短缺,但东西确实少了不少。我后来又想,美国人从一月以来就不可能买得到口罩了。口罩都被华人买走寄走了。
我很难形容自己看到更多的负面消息但没有产生更多负面心情的状态。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在诧异地观察自己情绪反应的运行:没有伤心……怎么会呢?1月和2月我一直在伤心。李文亮医生过世的那天,我哭了五次还是七次,眼泪比开闸放水来得还快,一眨眼就会出来。那天我推开 Tyler Hall 的门看到光秃秃的树也掉眼泪,手机推送肖战的信息我也哭,看到什么都哭,什么都 trigger。猫蹲坐在卧室门边看着我,过来用头蹭蹭我的手,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理解我。
但我现在几乎不想哭,除非刻意在脑内提醒我李文亮医生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非要思考一下自己遗嘱里该写点什么(不,我没有想自杀,思考自己遗嘱写什么和怎么安排葬礼是我十岁以来的一个保留节目,而且一想就哭。我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不是为了哭才会思考这些东西)。就像是胳膊淌血的时候,哭不出来,反而呆呆地盯着。如果我还没忘光 Physiological Psychology 的内容的话:激烈的疼痛会快速地抵达大脑,促使体内分泌 endogenous opioids。但是以漫长的疫情进程来说这应该是慢性疼痛才是……
我前几天在写另一封申请文书,说到 Global Mental Issues & Trauma。疫情会是 Global Trauma。我觉得我该写什么,但我又什么都不想写。想到的文字太轻浮,不如沉默。
我还是经常觉得自己的文书轻薄,但是技术的轻薄比不动人的真心可能好些。归根结底还是能力所限。
对着不同尺寸的荧幕发怔的时候,时间过去的很快。我看了几个准备面试的视频,吃午餐剩下来的面,又叫了个意式披萨外卖和S'more Pie (Fuck Calories——甜点能让我获得快乐)。九点半了,仍然不想运动的一天,Apple Watch 对我抗议,但抗议只对有良心和 take care 的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