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2017年底,讀了對岸作家蔡崇達《皮囊》。
其中他所描寫的一段場景時常在我乘坐JR特快列車時於腦海示現,「而對於還在那列車中的我,再怎麼聲嘶力竭都沒用。其中好幾次,我真想打破那個玻璃,停下來,親吻那個我想親吻的人,擁抱著那些我不願意離開的人。但我如何的反抗,一切都是徒然。」
山崖上未融的積雪、田疇上衣著鮮豔的稻草人、遠方樹梢上倒掛著的猴群……真的只是一眨眼,沿途風景盡逝於身後。有時,我把心神挪回溫暖與寧靜瀰漫著的車廂,覺得這種前進的方式讓我感到安心。就這麼看著窗外,也算看過了許多風景。
行是在空間中移動,從這一點移動到那一點之間就產生了路線,使用了時間,是形成「過程」的過程。
盤點關於「行」,而頗能渲染感情的詞彙,除了上述的「風景」,少年時我更著迷於「鼓聲」。梭羅寫道:「如果一個人的步調和他的同伴不同,那是因為他聽到不同的鼓聲。」只是,時到今日回想,當時我真的聽到不同的鼓聲嗎?恐怕也只有年少時的我可以作答。而他已經離我非常遙遠了!
但是,我清楚地記得以前的交通工具都是非常緩慢的,例如:公路局,這種交通工具,讓搭乘者完全體會舟車勞頓的奧義,整個車廂充斥著人氣、熱氣、菸味和嘔吐味,大家都非常包容地共處在那狹小的空間裡。或許那是台灣一段非常能夠寬容的時代。
真正改變我對行的速度感的關鍵字是fly。我所有郵件信箱都用了這個詞彙。被fly這個詞彙蠱惑的一定不只有我,所以才有了萊特兄弟,有了空軍,有了機師。而我因為看王菲演的《重慶森林》,覺得穿著制服拉行李箱的樣子不錯,而成了空服員。我只任職一年多就毀約賠款落荒而逃,因為我一腔熱血報考時忽略它是服務業的性質。服務他人非我勝場。
但是這段人生歷程確實改變我對行的速度感和時間感。我可能會在早上六點出門時跟家人說等我去一下香港,會回來吃午飯;可能和室友在紐約的旅館裡一起等待開八小時的車程從費城來相聚過節的男友;可能去三次紐約就過完人生的一個月。對我最長遠的影響可能是,我覺得台灣好小,以至於一天之中南北來回是非常簡單的事。而這種空間感卻難以對他人訴說。
我迷戀所有移動的方式。大學畢業後待業期間,閒賦在家,下午便出去走路。也沒有特定的目標,出了門就走,走到累了再坐計程車回家。我喜歡乘坐泰國鄉下地區非常慢速的火車,沒有冷氣,下工的人助跑著就可以跳上車坐一程。現在,我喜歡坐廉航,隨時上網訂票就能離開台灣。我也喜歡飛機在中正機場航道上觸地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回家了。離開機艙走到登機門時,有時腦海中會浮現當年張國煒值勤的模樣,當時他多麼年輕,聽說最近在忙著上演王子復仇記。
盛世走河的一段人生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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