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

新冠病毒疫症蔓延的前兩年，某天送了孩子上學，我搭地鐵到中環看醫生。

上班時間，擠迫的地鐵車廂，彼此不認識，卻要背貼背或兩吋距離面對面站著，六、七個人扶著同一根扶手柱子，車廂中都是衣冠楚楚的上班族，唯獨站在我身旁那位戴著耳筒的短褲大叔是個例外，大部分人在看手機，另一些人閉目養神，只有我在「八卦」別人在做什麼，然後我發現，看手機或閉目養神其實可能是避免近距離尷尬對望的最佳方法。當我正開始想融入「文化」，拿出手機來看時，站在我身旁那位大叔，忽然高聲唱起歌來（是陳百強的經典）：

「緣分永遠要避開我，今天我實在願講和，

自己孤單，還要天天唱著情歌……」

我禁不住抬頭看看他，並對他微笑。大叔穿著格子短袖恤衫配短褲和漁夫帽，戴著耳筒唱歌很容易走音，但大叔音準奇佳，只是可能早上未「開聲」，唱到高音處聲音有點「拆拆地」。他見我對他微笑，就開始盯著我看，我想他會不會（應該很可能）是個精神病患者，但馬上又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為什麼唱歌就是有病呢？我看看四周的其他上班族乘客，他們的反應叫我更驚訝，他們沒.有.反.應.！閉目的繼續閉目，看手機的繼續看手機，沒有人看大叔一眼，彷彿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會不會是不敢看，怕刺激他呢？還是天天都見到這個大叔，已經習慣了？

大叔停頓了一會兒，忽然又唱起另一首陳百強的歌來：

「為甚要受苦痛的煎熬，快快走上歡笑的跑道，

剩一分熱仍是要發光，抓緊美好。

春風一吹草再甦，永遠不見絕路，

明日變遷怎麼可知道，何事悲觀信命數！」

他唱得充滿感情，進入副歌的部分，我真的幾乎想跟他一起高歌：

「似朝陽正初升，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

願知生命誠可貴，能為你鼓舞！」

其實我已不禁搖動身體，在心中與他一起唱了。

可惜大叔在太子站下了車。

車廂回復沉默，只有列車行進的呼呼聲和廣播的聲音。

我於是想：什麼是正常？什麼才不正常？

如果我因為受到大叔充滿感染力的歌聲影響，真的與他一起唱歌，別人是否也會覺得我不正常？

大叔的歌聲其實為這疲倦、沉悶的車廂注入了生氣。

人不是應該活得有passion嗎？

如果我們都將自己心裏的熱誠真摯地活出來，

世界會不一樣吧？

「最老的東西是什麼？是大家出生已學會唱的歌；

永遠青春是什麼？大地的歌每日每夜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