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的日子

到了约好的那天，孙悟空早早起床洗漱打扮，要与爱慕的仙女一起去看花。碰头的地点是天河某个渡口，孙悟空到达那里的时候，仙女已经来了。那位仙女在蟠桃园里上班，日常穿着素净的灰色制服，今天她衣裙鲜艳，更加明媚动人，似乎起风时便能飞起来。孙悟空庆幸自己着一身黑衣，黑色最沉稳，承受得住任何花哨的颜色。孙悟空自知相貌不佳，乐意当背景板，给仙女的轻快形象中注入一些庄重与高贵。

看花的地点是百花仙子的园子，它位于天河上游，汇聚了世间所有奇花异草。大大小小的神仙挤在渡口等船，香水的气息交错混杂，熏得孙悟空直皱眉头。反正时间还早，路途并不远，孙悟空提议步行前往，仙女欣然应允。孙悟空尽量目视前方，但仙女身上的色彩狡黠地溜进他的眼角，弥散，于是他看到的风景都变了颜色，熟悉变为陌生，令他惊奇不已。

踏青的神仙迎面走来，孙悟空侧身让路时，他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仙女的胳膊。相碰之处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孙悟空感觉自己的血肉迅速朝那里聚拢，仿佛那儿有一道小门，能够让他顺利逃脱。众所周知，孙悟空会七十二变，每次变身的时候，他都有相似的感受，那么现在的自己正要变形吗？孙悟空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恋爱中容不下虚饰，哪怕自知丑拙，他仍旧希望维持本来面貌。

哪怕孙悟空竭力抵抗，血肉与骨头依然不断聚集，也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终于成功逃逸。“噗”的一声，孙悟空也就变成了一只小鸟儿。仙女转过头来，满脸惊诧。真是失礼，孙悟空心慌意乱，连连说，他马上就变回来。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变成了一只蝴蝶，不巧的是被风吹到河面上。他好不容易克服风的阻力回到仙女身边，仙女的发丝拂过他，他又变成了一只鼹鼠。那么接下来只好挖洞了，孙悟空专心致志劳作，直到河水倒灌进来，他才回想起正经事。他匆忙爬出洞穴，看到仙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不禁羞愧难安。

先是迟到，此刻又不停变换，他根本没给仙女留下任何好的印象嘛。孙悟空迫切地想要变回本来的模样，但他又相继变成了兔子、老虎、狐狸、黄牛等等，折腾了好长时间，最后化作一块圆圆的石头。

形象改变，个性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当孙悟空成了石头之后，他的大脑变得迟钝，心如止水，一动不动待在路中间。仙女站着打量他，蹲着打量他，最后一屁股坐下。她伸出手捧住孙悟空，这触碰摁下了开关，孙悟空跳到地上，化成了一条黑犬。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呀，故意捉弄我吗？”仙女有些生气了。

“不是，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原来大圣也会紧张的呀，和我一样。”仙女抿嘴笑了，“哎呀，那你别勉强自己，要变就变吧，反正路还很长呢。”

孙悟空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围绕仙女变换模样，待到夜幕降临，他们依然没能抵达百花仙子的园子。最后孙悟空变成了一株枫树，他精疲力竭，不再继续变化。仙女坐在他的身边，说些甜的淡的话，孙悟空不清楚如何回应时，就晃动枝叶。后来，仙女的室友赏花归来，打树下经过，她们俩便结伴一起回去。——她必须早睡才行，明天还要上班呢。

或许因为有旁人在场，离开之前，仙女只说了一句再见，并未表露心情，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与她一起出门。等到回家之后，孙悟空想给仙女打个电话，拐弯抹角询问她。

不过现在不着急回去，孙悟空想要以树的姿态站在那里回味今日的约会，直到夜色散去，太阳升起来，落下去，再一次的夜晚，星星与月亮，新的朝霞，一天又一天。或许直到生命结束，孙悟空突然想，或者宇宙毁灭，他可以一直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