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夢,醒了。
高二的時候,是開始注意起你的時候。
方裕是隔壁班的問題學生,每次發生鬧事的成員裡面總是少不了他。儘管學校的紀律老師都會嚴懲他,但他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勇氣和膽量,總是試圖創下新紀錄,一直挑戰老師的底線。這麼調皮的學生,犯下那麼多的錯,卻沒被學校開除,可想而知是什麼強大的勢力在後面支撐著。
我不了解方裕,只是聽說過他在學校作風不端,為人卻很有義氣,願意為兄弟出頭。學校裡的八卦,永遠傳得比新聞還快,當大家都在討論著謠言的時候,就證明謠言即將成真。我和謠言一直都沾不上邊,原因只有一個,我是扼殺謠言的終結者——我是學校的紀律委員。
穿戴好紀律委員的領帶,我反覆檢查鏡子裡的自己,今天又是正義滿滿的一天。踏入學校的大門後,我看見角落的小巷子裡圍著一群高二的學生,不清楚是在做著什麼事情。我放輕腳步,手抓背包,往巷子裡走去,那是監控的死角。在快靠近他們的時候,一股很重的煙味撲鼻而來,不常接觸煙味的我像被打開了開關一樣猛地咳嗽。這一咳,就驚動了巷子裡的傢伙,只見他們鬆開手上的煙,熟絡地往前一踩,然後站起來當沒事一樣往巷子外走。我看見了隔壁班的方裕,他並沒有馬上滅掉手上的煙。本來六到七個人佔據著巷子的道路,現在只剩他一個人悠悠地邊看著我,邊抽菸。
還在咳嗽的我,忍著嗆鼻的煙味走到方裕面前。
「同學,校內禁止吸菸。」
他看了眼我的名牌後,不屑地繼續抽著手裡的菸。陷入呼吸困難的我,面對著他這樣的忽視,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再重複一次。
「方裕,校內禁止吸菸。」
像是終於聽到了我的喝止聲,他吸了最後一口煙後,抬頭呼氣,灰白色的煙瞬間從他的嘴巴飄往天空,接著便滅掉了手中的煙。本以為他會就此離開,可他卻向我靠近,我只能往後退,但我身後是一面米白色的牆。待我退到與牆豪無空隙時,他還是不斷地往我身上湊,我們相差大概二十釐米,我的頭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他身上的菸草味,還有不知什麼牌子的古龍香水,竟無違和地好聞。不知道他想對我做什麼,我本能地將雙手抵在了我的胸口處,他卻低頭湊到了我的耳邊。
『葉寶櫻,我記住你了。』
撿起地上的背包,他對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後就離開了,留下了驚慌失措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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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注意到方裕,是送文件到教務處的時候,看到他被紀律主任罰站。但看他臉上的表情難以解讀到他內心正在想什麼,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玩味的神情,我不喜歡這樣無禮的被注視,便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教務處。
回教室的路途中,有些魂不守舍,很多異想天開的想法在我腦海裡蹦出來。內心有太多超出這個年紀範圍所想的問題,就算知道答案也並沒能解決到根本的問題。只是清楚知道,方裕現在不管是站在哪裡都能輕易地引起我的注意,這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那天下課期間,我原先準備到圖書館借書,但在前往的過程中被方裕和他的哥們堵在了樓梯口。
『認識一下吧,我叫方裕。』為什麼會有人強迫性地要求別人和自己結交朋友。
「我認識你了。」
『但我不認識你呀,再給我多講講你的特點吧。』
「你想怎樣?」
『認識認識你唄。』他的哥們回答道。
我實在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他們身上的菸味讓我呼吸好困難。
『我不是說我記住你了嗎,怎麼還到老師面前去告狀。』
因為身高還有距離的關係,我幾乎是仰望他的。告狀嗎?我沒告狀啊。
「我沒告狀啊。」我如實回答。
方裕的眼珠是深黑色的,深不見底。我依舊從他的表情解讀不了他此刻在想什麼,我想說我們應該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殊不知他又一次將我抵在身後的牆,我和我爸也沒有這麼近的臉貼臉過。
『很高興認識你。』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一群人在我眼前消失,我重新呼吸得到新鮮的空氣,又是這樣剩我一人,不知所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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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課,我充當老師的跑腿,把文件送到教務處。在經過樓梯轉角處的時候,又是這群昨天才見過的同學。我想裝作沒有看到,然後默默下樓梯,方裕看起來並沒有很想放過調戲我的機會,他讓他的哥們背對著我堵住下樓梯的出口,只剩下抱著文件的我還有走到我面前的方裕。
『你昨天有想我嗎?』
「我真的沒有去告狀。」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我。
他忽視我說的話,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這一串行為真的是讓我不解。
『真可愛。』
「可以讓我去送文件了嗎?」我拍開他的手,指著手裡的文件。
他的一聲「去」,後面堵住的牆瞬間給我讓出一條通道,不就是問題學生嗎?怎麼搞得像是當兵一樣?
把文件送好後,我決定從另一個樓梯回教室,這樣就能避開再次被堵的可能性。
安然無恙地回到教室,老師問我怎麼去那麼久,我隨便搪塞了一個理由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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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方裕直接明目張膽地來到我的教室。
早上剛到教室,就看見方裕悠閒地坐在我隔壁的位置上。
『來了?』
他從背包拿出饅頭和吐司,牛奶和麥片,慢條斯理地放到我面前。
『給你買的。』
我越來越不明白方裕的操作了,他依舊是嬉皮笑臉地看著我,或許帶了些許期待的表情?我真的猜不透,搞得我一頭霧水。班上的同學都在議論我和方裕怎麼認識的,畢竟我所在的班級是精英班,我面露難色,礙於自己還是紀律委員的身分,只能當作是真的認識方裕。
「我說了不是我告狀的,況且校內本來就禁菸。」我壓著嗓子,面不改色地對他說。
『我這不是多買了早餐嗎,請你的。』
「我不收賄賂的,你還是請別人吧。」
『怎麼就這麼固執呢,真請你的,以後都會有。』他抓著我的右手,讓我正面回應他。
『給妳放這了,記得吃。』說完他便起身往教室外走,他到底要這樣留我一人不知所措幾次?
看著桌上的早餐,還有突然闖入我生活的人,我內心焦躁不安,希望只是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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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說到做到,我之後每一天早上的桌子上都有不一樣的早餐。
最近也很少看到他惹事生非,他身後的那群哥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組成了讀書會,很踴躍地參與學校辦的知識性活動,真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才看到的場景。
我和方裕的交集也多了,他甚至把我的同桌請到隔壁班去閒聊,只為了能坐我旁邊。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啊?」我好奇問道。
『去年吧,問這幹嘛呢?』
「我不喜歡菸味。」
他轉過頭,和正在注視他的我對視,默不作聲。我好像也沒有資格對他說這樣的話,我應該也只是處於關心而說的。
『記住了。』
他繼續寫著手上的作業,彷彿我不曾說過話一樣專注地寫著。
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喚醒了,正不顧阻攔地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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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我感覺到了他實在的情誼,但這屬實不是我能做的決定。
他從校霸轉型後,不再頂撞老師,不再抽致命的菸,他自己說這有很大的功勞都歸功於我。
我問他,到底喜歡我什麼。
『你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羨慕你的世界,有你這麼一個人。』
他也確實有錢,爸媽都在國外,家裡只有外公和比他大五年的哥哥一起生活。
不確定自己對他更多的是好奇還是喜歡,所以我沒有做出逾越的行為,他的答覆只有五個字。
『你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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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季,我最後對他說的是保重兩字。
他在英國,而我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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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面已是五年前。
上一次看他的限動,看到他公開交往1年半的另一半,我是祝福的。
只是某一天,睡得很熟的時候,
我被這個夢驚醒了。
我夢見我在花店買冰淇淋,
在挑要吃什麼口味的冰淇淋的時候,
一把很熟悉的聲音響起。
『寶櫻,好巧。』
我轉向這把熟悉的聲音,看見他和現任女朋友走在一起。
「好久不見。」
『這是我女朋友,茜寧。』
「幸會。」
“幸會”, 她女朋友回我。
『來買花嗎?』
「嗯,阿姨過生日,想送花。」
『挑好了嗎?』
「嗯,就那朵。」
他越來越靠近我,身上還是高二用的古龍香水味,沒有夾雜著菸草味。
「你女朋友還在後頭呢。」
『我去結帳吧。』
後來他跟我說,他和他女朋友登記結婚了。
我在驚訝中收起了自己的疑問,
竟有點惋惜當初沒在一起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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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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