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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生茂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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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食物的人生故事] 七日書Chapter Five | 咬春,咬春

桐生茂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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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 握住這,吃潤餅要大口點~」小鶯很妹很嗲,又多加了一句來彰顯她的知識淵博,說:「這個啊在古代又叫做咬春~」


Chapter Five


天花板上的風扇快速旋轉著,雖穿著輕薄的衣衫也照樣汗濕了背脊,我將多瓶礦泉水塞進冰箱裡,希望不久後可以藉著它們抵禦一下燜熱的暑氣,冰箱內還有昨晚剩下的黃油麵和醬,只要再加入現成的綠豆芽就是簡單的涼麵,於是我決定先用拌麵攪拌的動作來安撫煩躁的胃和燥熱的腦神經。


「夸夸夸夸」的咬著脆生生的綠豆芽,整個人都清爽起來,彷彿中,似乎曾今有個人告訴我,有一樣特色點心中也是不能缺少綠豆芽的,它就是潤餅。




那一年,我還在動畫公司工作時,背景設計部門來了個助手。


「這是我們家賣的最好的小吃喔,大家試試,大家試試。」她第一天上班就開始分發伴手禮。


每個畫師的桌面上都圍了半圈各色壓克力顏料瓶,當中留了剛好安放賽杜路片和白卡紙的空位,低頭畫畫的當而,面前突然有隻手放下一個冒著溫熱氣息的塑膠袋,裏頭有一個白色筒狀物橫躺在袋子裡,前夜才經過趕稿地獄的我木然地抬頭瞄了她一眼,這個動作似乎鼓勵到她,她瞇瞇眼笑了起來。


「我剛從XX美工科畢業,名字是黃金鶯,黃是黃色的黃,金是金色的金,鶯是鶯鶯燕燕的鶯,叫我小鶯就可以了,請多多照顧。」(請用台語唸一遍) 她靠著我的桌邊抬頭向所有人自我介紹,那個神韻只差沒左右揮起手來。


小鶯頂著染成金色的中長髮,窄窄的刮骨臉上畫著精緻的彩妝,黑細的眼線非常有神、直勾勾的畫到眼尾,低胸的V字領中飄起甜香,她立在走道中間拿起塑膠袋嬌俏的說:「來,讓我來教大家怎樣吃潤餅。」


我看著她,彷彿看到空姐在起飛後,站在機艙走道中間,示範給所有乘客看:救生衣要如何左右吹氣、如何用氧氣罩正確的吸一口………………


「诶,黃小姐,我們這是畫畫部門,不是公關公司,這些食物休息時間再拿上來。還有不是說八點上班嗎?現在都快十一點了你是來送外賣的?」我們部門的上司大佬一臉鬍渣(前夜加班趕稿), 剛抽完菸回來馬上就嗆起新人,不由分說拿起塑膠袋就扔到茶水間裡。


「啊,那是早點,………」小鶯意猶未盡


正在同時,老闆晃了進來,馬上把大佬拉到一旁解釋這新人是人情債拜託就受理吧,然後跟我歪頭使眼色。


「看什麼看?反正你就要移民了,這傢伙正好頂替你的位置,你,去帶新人。」大佬一臉不爽的指著我指桑罵槐說到 「不要抱怨我這邊留不住人,現在什麼歪瓜裂棗都塞給我,到時候誰負責?你嗎?」


老闆在一旁乾笑著,小鶯及時獻上塑膠袋,並殷勤的把塑膠袋口往下一脫、一折,露出半截米白色的潤餅,從溫熱的餅衣中隱約間可以看到朦朧的紅綠菜色,潤餅下半截依舊在袋裡,吃的人只要握住下半截就能順利食用又不會髒了手。

「老闆~ 握住這,吃潤餅要大口點~」小鶯很妹很嗲,又多加了一句來彰顯她的知識淵博,說:「這個啊在古代又叫做咬春~」


老闆一個猛然嗆到,咳得臉都紅了,我們一夥人忍笑忍到抖肩膀,看著黑口黑面的大佬沒人敢去動桌上的食物,因為可能下一個被咬的就是我們。


小鶯對工作都是懶洋洋的,在繪圖桌前最積極的事就是擦指甲油,然後在老闆進來時裝著正在[鉅細靡遺]的忙著。平常與同事間的合作上坐收漁人之利,曾為了要讓履歷表好看點而去獻媚廠商把名字加進跟她無關的作品中,大家看在老闆的面子上,有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人敢怒不敢言,她那些八面玲瓏的〝處事手段〞像個老手,時間久了連我都放棄了要做〝帶新人〞的動作,事實證明她應該是被美工科耽誤的直播帶貨網紅、百貨公司櫃姐或是錢櫃的酒促小姐。


我大小鶯六歲,在整個以男性為主力的公司中,我們倆是唯二的女性員工,加上我將離開公司(我的職位從全職轉成契約員工) 已經不在〝編制〞內,對她來說沒有所謂的利益關係,因此平常很喜歡黏著我,對我充滿善意,知道我獨自住在東區,所以只要出去玩都會約我。


那時我搬到大佬的辦公室內,跟著師兄們專門幫大佬完成一個大項目,小鶯時常跑來聊天、並在午休時在門外等我一起去吃飯,某天下班前大佬約談我,跟我說小鶯這個小女孩心眼多,出去玩玩是可以,但要小心自身不要被〝賣掉〞了,我笑了起來,心想大佬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八成是擔心我還沒完成工作就被賣到國外了,可是小鶯不會英文啊,可能賣掉前還需要我自己翻譯呢,大佬看我笑得鬼鼠,啪一下打在我腦門上,說:「叫你小心有沒有在聽?不要讓我擔心你。」


我應承大佬無論如何都會堅守底線的,我對小鶯抱持的態度是她並非壞人,我們依然可以做君子之交,而她對我也只不過就是好奇心作祟罷了。


小鶯承包了她所有女性朋友的成衣來源,她會在深夜裡和她的妹妹一起去五分埔選購批發的衣服,猶如個跑單幫的,有時候也會帶上睡眼惺忪的我,她們挑揀仿韓、仿日及仿潮牌風格的衣服和飾品,然後加了價轉賣給別人,我坐在一旁堆疊的很整齊的衣服山丘上,看著他們跟批發商家討價還價,有時小鶯會向著我這邊展開一件衣服,問我那上面標示的英文寫的是啥?是否寫錯了?然後又轉頭回去對人家說:「你別框我啊,我可是帶著專人來看衣服喔,這英文寫錯了要怎麼賣給客人,要不算我便宜點……」


她家是開小吃店的,前面賣潤餅與黑輪的料理台就在騎樓外,後面的廚房負責製作台式鐵板燒,黃爸黃媽都非常熱情好客,店旁邊有個長而窄的樓梯走上去消失在黑暗裡,小鶯一家住在樓上,要來買衣服的朋友們都會跟她上來挑衣服,三教九流人緣廣闊,往來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依她的話來說就是:她家的店和她都很受歡迎。


小鶯的精明和舉一反三的商才都非常老練,彷彿無論把她丟在哪都是無往不利,好似水滸傳裡的孫二娘用人肉都能做出鼎泰豐來。


到了後來我發現,她真正牛B的興趣是〝集合女性友人從事大型周末團康活動〞。


每次的循環都是從週一開始,小鶯早上一進公司先〝給食〞(分發熟食給大家) 後,就點開自己的電話簿開始打電話,每個星期受邀參加聚會的女性友人有各式各樣,她會視夜店的特色為基準,而敲定聚會主題風格以及人數,接受邀請的人可以從星期五六日中選一天、兩天或三天都參加活動,三天裡的夜店都不同。小鶯會關心大家的服飾與妝髮造型,沒衣服的到她家去選衣服,妝髮不行的還能經由她的介紹去美容、美髮和美甲店,只要有疑難雜症都能得到解決,只要確定你能參加聚會。


(忘了說,如果要問事開光的還能去找黃爸爸,因為他的斜摃是乩童,而宮廟就開在家裡的二樓,拜的是保生大帝。)


初期當小鶯邀請我時,我婉拒了,因為趕稿根本沒有時間,事實也是如此。邀請多次不果之後,有一天她眨著像 COSPLAY 般的彩妝大眼無辜的跟我說因為她妹妹傷風不能去,所以麻煩我只當陪她去一次就好,於是我只答應了星期五。


在夜店的規則中星期五是 [ Lady’s night ] (東區是這樣,林森北路的我不知道,知道的賢達可以提供經驗談 ) ,女生們進去只需要交半價入場費(有兩排服務人員迎賓),吧檯會請一瓶啤酒和乾果盤,團體進去還能安排到最接近表演台與舞池的位置,安頓好所有人之後,小鶯就開始介紹每個受邀女孩的姓名、工作,讓大家互相認識,隨後她湊過來安撫似的小聲跟我說:「你別動,我去聯絡感情。」,隨後就花花黎黎的離開了,我的眼光追尋她離去的背影,這家夜店是位男星投資的副業,生意很好,店裡兩層樓挑高,燈光美、氣氛佳,舞台上還有老外的樂團表演,大家都非常嗨,坐在一旁的A子靠近過來,香濃馥郁的手按在我大腿上,笑說:「別擔心,小鶯的眼光很厲害,我們後面玩的都有人付錢。」


看來A子誤會了,我只是好奇並不擔心,因為家教甚嚴,我一直像生態球裡的觀賞蛇般蟄伏在外婆家裡,難得隻身北上工作,對那些書裡看的世風日下、世態炎涼、人性隔肚皮的事兒,就想要挖掘個新的實驗對照組,不然我就要告別這片土地了,總不能什麼都沒經歷過吧。


樂團炒熱氣氛的節目告個段落後,DJ 開始放熱門舞曲,舞池內集合著盡情扭動的男女,我因為忘了帶保濕霜只好將唇蜜擦在乾燥的臂膀上,結果唇蜜內細小的亮片在燈光下讓身上閃著五彩斑斕的光,小鶯拉著我要進舞池裡,我擔心新的高跟鞋磨腳,她說沒事就去站著也好,我身高將近170cm 穿上高跟鞋後就像踩了高蹺似的,在舞池內有著鶴立雞群的傻相,小鶯捧腹著說效果很好,我們女生站成圈跳時下流行的團舞,像這樣的圈舞池內大大小小有五六個,有點女團軋舞的感覺,樓上是凹字型站在邊上也能同時看到舞池,無論〝來釣魚的〞或〝來摸魚的〞從現在正式開始較勁。


我在無數人頭聳動的頭頂間看到一個同樣鶴立雞群的人,他側頭發現了我便微笑了一下朝這邊遠遠走來,走到面前時我抬頭看他又低頭看他的腳,頭頂上的聲音有點低沉的問道:「妳在看什麼?」我忍不住說道:「欸,你沒穿高跟鞋耶。」他笑了起來。


他長得很好看,不是故意標榜他,因為在夜店那樣直白的地方,他所到之處都是女生愛慕的粉色小愛心,肉眼可見。那時的我滿心只想著腳後跟磨出來的大水泡,每走一步都含著淚光。突然間小鶯隔空出世般隔在他和我之間,她一反平時在公司裡的甜美和善,有點咬牙切齒的望著我,壓低聲說到:「你要是朋友就不要碰他,你反正要出國了,把他留給我。」


其實我來夜店玩並沒有要〝認識〞雄性的意圖,我從小鶯的眼底卻見到最原始而赤裸的競爭和狩獵慾,她終於展現本能,只差沒有要跟我決戰紫荊之巔,我吃力的朝後退了一步(腳痛的要死),想用肢體語言展現一下我退讓的〝誠意〞。


「你去哪?」他在轟然的舞曲中大聲問我。

我望了一下中間的小鶯,抬頭回答:「我要回座位了。」

「為什麼來了就要走?」看來他被直球拒絕的很困惑。

小鶯在兩個高個子的對話中臉色越來越難看。

「因為我的〝美人魚症候群〞開始了。」我想走,但移動緩慢,又很尷尬於自己的腳痛不想說出來。

「什麼美人魚?」他快速地思考著。

「我的腳被新鞋磨出水泡了,腳痛!」我失去耐性大聲說道,然後一拐一拐的往回走。

「你這人真有趣,怎麼不早說,」他伸手越過小鶯,想要很紳士的扶著我的手肘,又說到:「要不,告訴我你座位在哪,我去吧檯跟他們要OK蹦給你。」

小鶯聽到此如獲至寶,嫣然笑語間立馬報上座位地標。


之後才知道他那邊也是個團體來玩,於是在小鶯的積極努力下讓他們過來併團,既然說大家一起玩那他們(男方)也非常大方地願意付女生這邊的酒水錢,反正出來玩面子大過天。


很短的時間內小鶯差不多幫女生們選好了目標,大家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坐了兩桌,當然她安排他一起坐在這邊,而我隔著桌子坐在對面,本來說傷風未能赴約的小鶯的妹妹突然間到場了,笑吟吟的穿插在男團之間聊天,我問她:「你不是說你妹妹嚴重到下不了床嗎?」小鶯有點閃爍的回答:「今天正好有治她的藥,所以就來啦。」


這跟當初跟我說內容不符,看來真的有點詐騙集團的感覺。


因為有男生們加入所以在小鶯的要求下又到了新一輪自我介紹的環節。


輪到她時,膩在他身邊的小鶯風光明媚的說:「我是寶寶。」(聽的我一口飲料差點噴出來),她的妹妹立馬接著說:「我是貝貝。」,於是寶寶貝貝姊妹組開始展開雙簧表演,那天,小鶯特意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紗質小連衣裙,紗質薄得像是初春裡的潤餅皮,隱隱約約透著一層光。裡面的抹胸,紅得像是一抹驚心的豔,像潤餅裡藏著的餡料,偶爾顯露,又猝不及防地消失,再加上中間的腰帶一束,胸與臀部鼓的像個數字 〝8〞,讓人看得既含糊又分明。連串唬弄下來,彷彿又在我們面前很嬌媚的示範如何吃潤餅的橋段,似乎在強調:「老闆~ 握住這,吃潤餅要大口點~」,最後再加上一句來彰顯她的知識淵博,說:「這個啊在古代又叫做咬春~」


至始至終,我只記得最初向我走來的他名字叫Kevin,其他談了什麼鬼都快記不起來了,因為無論他與我想有什麼連結,擋在我前面的都是這對寶貝姊妹花,鬼影幢幢害我都以為自己喝茫了,可是我喝的是蘋果汁啊,A子說他們拿啤酒與紹興混酒,不想喝的話可以叫顏色相近的蘋果汁蒙混過關。而且我可是很警醒的杯不離身,以防喝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後來我才知道小鶯是個「妹頭」。專在集結在夜店及卡拉OK店,像個另類康樂股長,她認識各路女孩,有活動就出〝團〞,幫別人或幫自己物色〝金主爸爸〞,她沒出過什麼大事,一切你情我願還算幸運。像我這樣無欲無求的角色,對她們來說就只是個幌子。


兩個星期後的星期六,很久沒聯絡我的小鶯出現了,她約我出去,我鄭重拒絕。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是有正事。」她有點焦急。

「你能有什麼正事?」

「你陪我去找 Kevin好嗎? 拜託啦~」

「你找別人陪你去,我很忙。」

她一臉頹然。

「那天離開夜店後我們就去開房間了,是, 我承認是我把他灌醉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這是秘密,連貝貝都不知道,今天想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拜託你陪我去。」

我心想他們這段一夜情到底是「酒能誤事」還是「借酒裝瘋」呢?就不想去深究了。


也許 Kevin工作的地方可能對小鶯來說太〝高端〞,但是會讓看遍大風大浪的 [鶯姐] 相形見拙的所在反而讓我生出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也許愛情真的會讓人墜入塵埃之中,自信心過剩的相反不就是最深的自卑感嗎。


我們驅車到一個大樓下,在一樓玻璃帷幕上的公司名是經過設計的美麗字體 [ XXXXXXXX公司 ] ,這在北市是有名的藝人經濟公司,旗下精心培養出來的模特兒有好幾個,Kevin 和他的姊姊都是這裡的頭牌。


想當然,櫃台小姐一面拿著電話對著那頭敘述著、一面上下打量著我們,答案是Kevin 跟拍攝組到國外參加時裝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許只以為我們是小粉絲就勸說不要再等了。


傍晚,夜市剛剛進入繁華的節奏,燈火初上,煙霧繚繞。我們坐在小鶯家店裡,選了個靠近廚房的角落。黃媽媽一見小鶯帶朋友來,熱情得不得了,鐵板燒、潤餅和飲料接連上桌。


店裡人聲鼎沸,彷彿是一個防護罩,將我們與外界分開來。


「前一個星期還好,第二個星期就不行了,到後來就失聯,一直到今天……」小鶯側坐著沒有面向我,說著說著就紅了鼻子。


兩個星期嗎?14天……我沒回話,只在心裡默默地掐算著日子。平常都是她玩玩一夜情就甩人,這回倒真像是動了真情,可是啊,天不隨人願,出來混,總有一天是要還的。


「那現在是怎樣呢?」小鶯的妹妹(那個叫貝貝的),從廚房裡晃了出來,邊嚼著潤餅邊問。


「X的,我怎麼知道,找不到人啊。」小鶯顯得有些煩躁,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


「你這樣急得找個人幹嘛呢?那時候我就跟你說姊夫那邊好好說不要急,你就不聽,現在好了吧。」貝貝毫不留情,語氣裡帶著些冷嘲熱諷。


「當然急啊,因、為、我、有、了!」小鶯話語中帶了哀音。


「誰的?」「誰的?」貝貝在回答間彷彿聽到兩個聲音重疊起來。


我們三個人不由得望向聲音的來源,黃爸爸站在廚房門口………


貝貝口裡的〝姊夫〞到底是何人?孩子的爹原來不是同一個人?這其中居然還有貓膩,難道是A的小孩要嫁禍給B嗎?慎思極恐, 我心想再下去知道的太多可能會陷的太深,陷的太深可能〝小命就不保了〞,這頓飯不能吃也不能碰,於是我慢慢站起身來說:「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潤餅未冷,沒有人知道我是何時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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