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 關於脆弱,那些泰勒絲教我的事
作者:謝達文(台大社會所博士候選人,喜歡複雜的歷史、乾淨的數據、美好的人們。) 原文發佈時間:2022年10月21日
我猜想,可能有不少泰勒絲(Taylor Swift)的歌迷和我一樣,一開始只是想聽看看一個這麼有名的流行歌手在唱什麼;我們一開始預期的,甚至也許就只是一些輕鬆而單純的舞曲,殊不知,等著我們的,是種種關於脆弱、關於不安全感的誠實訴說。
在泰勒絲的世界裡,「成熟」的意思從來不是「一切無所謂」,更不是諸如「享受當下」等種種陳詞套語,而是找到精準的語言,陳述自己何以感到脆弱,進而知道要怎麼好好處理自己的情感,比如,知道自己徬徨的感受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什麼自己總是在開心的時候,卻仍然感到些許不安。
有些樂評人認為,在泰勒絲之後,新一世代的女性歌手,之所以更敢探索那些私密、脆弱、各種可能被認為「太過女孩」的情感,泰勒絲正是開闢這條路的重要功臣。
創作歌手格蕾西.亞柏拉罕(Gracie Abrams)就說,泰勒絲提供了「如何表達脆弱的藍圖」;另一位新生代歌手奧莉維亞.羅德里戈(Olivia Rodrigo)也表示,她是從泰勒絲那裡學習如何說自己的故事。
而這些脆弱、這些故事,有些是關於記憶,有些是關於名聲,又有些是關於自我。
記憶與脆弱:我們的關係將留下什麼?
我們認真對待關係,尤其認真對待愛人,但在這一切之後,我們將留下什麼?這一切將會值得嗎?而如果不能長久,回憶會不會也成為太沉重的負荷?
關於這樣的難題,〈New Year’s Day〉(2017)是一首很具代表性的歌曲,寫的就是在一個美好的時刻突然感到恐懼:跨年派對隔日,自己和愛人一起清理房間,這是很親密的時刻,但誰能保證會長久呢?
在這首歌裡,泰勒絲讓三股思緒交纏:首先,我確定自己是願意承諾的,這點並無疑問,「我要你的午夜/但在新年,我會與你一起清理酒瓶」;其次,我也知道,我們的關係之所以值得珍惜,就是來自一起生活中這些共同的努力,這些可愛的細節,因此告訴自己「抓住這些回憶/這些回憶也將抓住你」。但最後,我確知倘若有一天分開,這些回憶恐怕將是折磨,這種恐懼終究不是現在多開心就能抵銷的,所以只能認真祈禱。
在歌曲的結尾,這首歌達到高潮,就是當這三股思緒透過和聲,彼此呼應、交替、重疊。
「請千萬不要變成陌生人/這陌生人的笑聲我在任何地方都認得」
──〈New Year’s Day〉(2017)
而在光譜的另一端,記憶有時逼使我們問的問題,卻是「是否值得」。
〈august〉(2020)是一個虛構的故事,敘述一個年輕女孩,回想著一段只延續一個夏天、不算關係的關係,透過細節的描述(「我取消所有的計畫/只為了你可能會打來找我」),追想那種「我以為光是抱著希望就夠了」的狀態。在帶著懷想和哀悼的旋律下,本來天真的敘事者,反覆面對一個不能明說的問題: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說及記憶,最為有名、在歌迷間最為經典的歌曲,首推〈All Too Well〉(2012/2021)。在這首歌裡,記憶又有另一重的意義:既讓我們重返脆弱的時刻,也成為我們的尊嚴之所繫。
這首歌的開頭,就提到一條她遺落在前任、絕大多數人認為是傑克.吉倫霍(Jake Gyllenhaal)家的紅圍巾,並想像對方捨不得丟掉這條圍巾。這個象徵物成為歌迷間常常使用的典故:在第一個層次上,紅圍巾象徵那些關係裡「拿不回來」的東西,那些已經承受的傷害。在第二個層次上,紅圍巾也象徵那些「我知道對方仍然想念」的事物,而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在第三個、最重要的層次上,這條紅圍巾,是這段關係和其中所有傷害的「見證」。
即使對方不承認(「你對待我像是個秘密,我對待你像是個誓言」),但那些我的感受、那些傷害,都是真實的,我拒絕輕描淡寫,拒絕遺忘,而且,我已經找到方法訴說了,就此,我得到尊嚴。
如果說政治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關係、感情想必也是,而〈All Too Well〉這首歌,就是關於記憶、關於感情裡的「轉型正義」。
名聲與脆弱:魔法與耳語會持續多久?
泰勒絲少女成名,從高中開始過著四處巡演的日子,隨著名聲,種種窺探與挫折因此而來。這也讓她開始思考自己與樂評、歌迷、大眾的關係,不安全感開始侵入她的生活。
從她與偶像團體歌手喬.強納斯(Joe Jonas)在2008年起短暫約會開始,她的每段感情生活就被放在鎂光燈下;她在2010年葛萊美頒獎典禮上表演,因為太過緊張失常走音,遭致一些刻薄的批評;而在2009年,當她上台領取音樂錄影帶大獎時,肯伊.威斯特(Kanye West)突然衝上台搶走麥克風,說他認為碧昂絲(Beyoncé)才該得獎,鏡頭上的泰勒絲不知所措地退到舞台邊。
「我很大的恐懼,就是這個魔法未必能持久,」在後來的訪談,泰勒絲說,「我害怕那些蝴蝶、白日夢和愛,所有我珍視的事物,有一天都將離我而去。我從來沒有過一段持續的關係,我只知道這些關係的開始和結束。這些就是我的恐懼。我花了很多時間平衡自己的信念和懷疑。」
〈Nothing New〉(2012/2021)這首歌便是焦慮於自己會不會不再被愛,這些外界的欣賞是不是能夠持久(「主呀,當我失去新意/我會變成什麼呢?」)她甚至懷疑起自己招牌的說話聲音,那些訴說自己脆弱的那些歌曲,會不會有一天也退流行呢?(「這還能看來可愛多久呢/這些在房間裡的哭泣」)
這首歌沒有辦法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沒有什麼正面積極的轉念一想,只有深深的疲倦和恐懼──或許有些事情就是沒有答案的。
但或許就是因為可能失去,所以現在的所有才更值得珍惜。
〈Long Live〉(2010)這首歌,是她寫給團隊和歌迷的情歌。歌曲前段,她讚頌那種與團隊和歌迷共同創造的魔法,那種一同創造新時代的感受。但到了歌曲的第三段,她把她害怕「說再見」的焦慮也與我們分享:
「如果你們哪天有了小孩,當他們指著那些照片/請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告訴他們聽眾曾經如何瘋狂/告訴他們,我希望他們能夠閃耀」
──〈Long Live〉(2010)
有些焦慮終究是沒有答案的,但是那些我們的共同創造,不會是虛假的,那些誠心的祝福也不會是。
到了2015年前後,魔法可能消散的恐懼和不安全感應驗了。一直以來的八卦傳聞,把她描繪成某種獵男殺手,羞辱她是在玩男人之後消費男人;那年,泰勒絲公開指出一名DJ曾經對她性騷擾,反而被他控告,最後泰勒絲勝訴。事後我們才知道,那時期的泰勒絲,因為長期要求自己維持「完美身材」,深受厭食症所苦。
此外,當時最大的一場風波,涉及當年在音樂錄影帶大獎搶走她麥克風的威斯特,和他當時的妻子金.卡戴珊(Kim Kardashian)。
威斯特寫了一首新歌,說「泰勒絲欠我一場性愛,畢竟是我讓那個賤女人(bitch)成名」,泰勒絲對此表示不滿,但卡戴珊卻公開了兩人之間的電話錄音,表示有事先知會泰勒絲,現在她假裝受傷只是炒新聞。
這讓許多人跳出來說早就看穿她「很做作」、「很假」,一些本來的演藝圈「朋友」也離她而去──儘管最後完整的錄音檔證明,威斯特致電泰勒絲時,並未告知他會用「賤女人」之類的字眼。
在這樣的背景下,她創作了《Reputation》這張專輯,在大眾媒體中,《Reputation》似乎是一張復仇的專輯,宣告她不會忍氣吞聲。這跟專輯的宣傳有關,團隊將以復仇為主題的歌曲當作首波主打,並且以「蛇」(卡戴珊當年影射泰勒絲是蛇)為專輯主視覺。
但是,《Reputation》另一個同等重要的主題,是關於私密的情感,而其中一個核心,就是該怎麼在名聲帶來的挫折中建立起一段關係。
「這很不妙/我的名聲從沒那麼糟過/你要喜歡我的話,就得喜歡真正的我」
──〈Delicate〉(2017)
名聲引發的焦慮,是自己不能好好被認識,進而無法好好開展一段關係。
〈Call It What You Want〉(2017)這首歌,就講述了種種耳語與中傷之際,關係到底能做到什麼:敘事者問愛人,我的城堡連夜崩塌了,「你不用拯救我,但你願意跟我一起逃走嗎?」面對種種挫折與害怕,真心的陪伴並不能魔法般地解決一切問題,但卻是讓人安心的存在,不是止痛藥,卻是復健的關鍵一步,讓自己可以繼續走下去。
自我與脆弱:我會被看見嗎?你會留下嗎?
面對自我時的焦慮,也是泰勒絲創作中的重要主題。她同樣以精準的比喻和誠實的敘事,描繪自我的種種磨損與不安。
【本文未完,全文見世界走走:關於脆弱,那些泰勒絲教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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