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翻书 #44
自從聽說阿杜又有新作,我就有點提心吊膽,生怕坡公也要搞復出那一套。
所謂業精於勤,荒於嬉。千把年沒練手,阿杜新詩我們都尷尬得夠嗆,紛紛說「不是他,不是他」。
就像前幾天太白寫了那首風靡票圈的「晚舟必歸」一樣,我老爹來求證,我也只好支支吾吾地說:全集未收,或為偽作。
大佬們啊,退休了就,好好退休不好嗎?
搞什麽雲卷雲舒,星密星稀。平仄論一論,對仗對一對行嗎?在這麽下去,我等粉絲都要「澀然而不論子美」了好嗎?
其實杜子美描寫過他的暮年的。那時候還是在舊社會,他的暮年沒啥坐在庭院裏深情共白頭的。他是這麽寫的:
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寫這首诗的時候,他五十七歲。垂垂老矣,住在舟上,無庭院可看雲卷雲舒。他此時已經病了很久,患肺病及風痹癥,右耳也聾了。親朋飄零,國家戰亂,他自己孤苦老病,在兩年後去世。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暮年」了。
這一首詩,思想之跳躍之大,只能用「美哉」来形容。這也是子美一貫的特點。他隨口而言,不散亂,不拗口,你讀完了才發現天地俯仰,盡在其中。
由敘述到描繪,到感嘆,到聯想,這是手法上的跳躍。從昔至今,由聞到至,由地到天,由人到己,有無到有,由此地到遠方,由觀景到痛哭,是文字上的多重跳躍。
四十個字,頂今天人寫四千。
而且人家還工整!
這才是子美的暮年。
不是唧唧歪歪片兒湯話,而是萬裏悲秋,百年多病的杜子美。是到了何時,也是能寫下無邊落木,滾滾長江的杜子美!是可以以登高一首摘取古今七律第一的杜子美!
他說,老夫悲暮年,壯士淚如水。
爾等何敢辱子美至此耶?!
杜子美另外一首詩裏,寫過他自己內心悄然的盼望:
羯胡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
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子美詩,動天下久矣。只是他不自知。
現代的文學青年們,大多看過dr. Who 裏他們把文森特帶到奧賽美術館的那一集。 窮困潦倒,疲憊不堪的文森特忽然被自己的作品圍繞,聽到後世解說員對他的評價:最偉大的畫家! 他以自己的痛苦,帶給我們無以比擬的美。從來沒有人做到這點,今後或許也不會再有。他不僅僅是最偉大的藝術家,他也是曾經行走於大地的最美好的人。
那是淚如雨下的時刻。
有很多人,他們知道自己死後會不朽,譬如我蘇,譬如太白。
也有一些人他們惴惴不安,他們不確信。
譬如文森特,譬如杜子美。
好想dr. Who 也帶子美來,看一看千年以後他的迷弟妹迷,聽一聽他們對他的評價和敬仰!
萬一他來了,你們就給他念「雲卷雲舒」?
嗨!
夠了你們。
子美詩,動天下久矣。好想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