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我儿子需要了解的事(七 )
关于那只会唱歌的塑料长颈鹿你得知道的
是的,这事现在对你来说当然是没什么意义了。
但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在童年时记得的东西,一般都是最为怪异的,真的,都是些再怪不过的东西。
在美好的2012年一个星期二的凌晨03:45。你坐着,我也坐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你不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在这个时候睡觉呢?为什么?爸爸有点累,知道吗?爸爸已经两年没有睡过觉了。现在,我感觉有点像那时候和你爷爷坐在车里,一次次地绕着圈开,你能明白这感觉吗?
不,当然你不明白,你对此一无所知。但此刻你爸爸头很疼,所以,如果你必须在一个连脱衣舞娘和毒贩都无法接受的工作时间里闹着不睡觉,那请至少小声点好不好?
没错,爸爸看到你在找那只塑料长颈鹿,爸爸知道你喜欢那只塑料长颈鹿。按一下背上的按钮,它就会跳舞,同时非常大声地唱着Oh my darling。每次只要无意中踢到它,比如刚才,就15分钟前,当我终于在像是在这房里子打了7个小时该死的缩微版UFC比赛(注:美国终极格斗冠军赛)后,哄你在床上睡着了,可就在我打算关了灯从客厅走到卧室的时候,那个可恶的东西掉在地上,我被它绊了一下,你就被它那音乐吵醒了,从床上蹦起来喊道“长颈鹿!”。
爸爸知道你爱这只长颈鹿,爸爸也没想…你懂的…杀了它,或者对它做别的什么。
爸爸永远不会对你喜欢的东西那么做。
但长颈鹿必须得弄走,你明白吗?长颈鹿现在得住到农场去,在那里它会过得更舒服,塑料长颈鹿也喜欢农场。
我知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过你还是去问你妈妈吧。
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睡觉了吗?求你了,好吗?
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不喜欢和你共度这些时刻,你得明白这一点。可我只是希望能多一点实在的时间,比如电视上播出一些不错的节目时。也并不是说我渴望回到你出生之前的日子,绝对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说,我以前觉睡得可不少。我喜欢睡觉、我擅长睡觉。我热爱睡眠,睡眠也中意我。你妈妈和我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我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星期天早上醒来,互相看着对方,蜷缩在被窝里再次睡去。有时我会起床冲咖啡,那也只是为了能再回床上睡一觉,这样醒来时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新煮的咖啡香气。
多好的时光啊!
然后有一天早上,你出现了,又一年后的某一天早上,你学会了自己爬出婴儿床,用你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用腕上的手表打我脸,就像六年级的学生那样。"噢噢噢!为什么你自己打自己?看看,弗雷德里克(注:瑞典小孩子常常直呼父母的名字)自己打自己!哈哈!为什么你会打自己?"你就没完没了地这么玩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我不得不起床和你玩火车或者别的什么你认为根本等不到明天的破游戏,好像现在不这么做,以后就再也做不了似的,我觉得像是和一个小小的电话推销员住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应该做那种陪伴型的、有趣的爸爸,能保持童心,和你在同一点上玩。但说真的,你压根就不会玩火车,我不是要打击你的自尊心,只是想提供一些客观的、有建设性的建议。你在玩火车上实在是菜鸟,必须得有人来跟你讲讲。
首先,你把火车朝反方向开。这是什么逻辑?如果我们不是要基于现实玩,那为什么我们要从一开始就玩火车呢?如果我们只是要发挥想象力怎么玩都可以的话,那我们至少应该全程都这样玩下去吧?我想要有山怪和巨人,独角兽用机关枪打山怪的场景,可你只想玩"我疯了,我就要反方向开火车!"这种游戏。
天哪。
如果要玩火车,那就玩火车吧,要玩就应该按对的方式玩,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所以把马放回餐车里(是,我知道你妈妈说那东西不叫这个名字。但说真的,如果不是餐车,你还能把马放进哪节车厢里?) 还有,别再看上去怒气冲冲的。火车在隧道里停滞不前,因为我们目前有一个信号故障,你得接受这个事实。接着,火车要非常非常缓慢地一直开到车站,因为轨道上有落叶,你知道吗。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SJ(注:瑞典火车公司),你可以是负责基础设施维护的行政当局,当乘客在隧道里冻得要死的时候,我们俩可以在媒体上玩互相指责的游戏!这多有趣啊?(注:这段是在暗讽瑞典火车的不准时,以及运营公司和维护部门的相互推诿)
你看。这很有效吧,现在你和我在竟然结成了同盟。
一切正常,直到你开始把所有的玩具人从火车车厢里拿出来,带着他们到处跑,还把他们放进你的玩具汽车里。你有没有听说过温室效应这个词?你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碳足迹啊!你知道吗?而当我要把所有的玩具人放回火车上时,你却把他们的行李箱都弄丢了,那我们实际已经不是在玩火车游戏了,我们要玩的是飞机游戏。所以你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
怎么了,你生气了吗?你要去哪里?
是不是因为我唱“灵魂庇护所”(注:美国1980年代的摇滚乐队)的歌时,你并不理解属于我的流行文化?
应该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是凌晨3点45分,自从你出生以来,爸爸就没有睡过觉,这当然这要归咎于你。不过真是这样的吗?《暮光之城》中的那些吸血鬼们看了一眼爸爸,就会嘀咕着说 "别吃它,爱德华,它看起来有点恶心",照此看来你才是真正受罪的那一个?
好吧,也行,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假如你不想玩火车的话。
求你了,好吗?
我是说真的。
求你了。
我想你没有意识到,爸爸多么希望你此时能长到能够理解货币体系的年纪,那爸爸就可以给你一千块钱让你闭嘴,这样爸爸就可以去睡觉了。爸爸真的受不了了,爸爸依旧不知道你的幼儿园老师是否会联系警察,因为爸爸曾问过她大约在什么年龄开始用麻醉剂飞镖射儿童是合适的。人们都在谈论安娜·瓦尔格伦(注:Anna Wahlgren,瑞典女作家、剧作家和社会活动人士,她的《儿童之书》分享了自己的育儿经,她是10个孩子的母亲,)的方法。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你的爸爸已经开始读关于澳大利亚的猎手如何让淡水鳄鱼睡觉的书了,天呐!
而你的幼儿园老师却能轻易地像个聪明人那样,尽管我觉得她是在作弊:她进入一个房间,里面有16个两岁大的孩子,可她说只是说了 "睡觉"这个词,你马上就睡着了! 你明白吗?就好像她是个该死的X战警!
这样是不行的,你现在要去哪里? 不,现在不要去拿停车场和汽车,因为爸爸真会把脸伸到车窗外,这不是开玩笑!
严肃地说,现在我就想用频闪灯来让一群惊慌失措的羚羊静下来那样做。你为什么不上床睡觉呢?为什么我们每个晚上都要这么干?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有本育儿杂志的提问专栏目中的一位专家这么写:"孩子们选择和父母二人当中他们最喜欢的那个一起保持清醒,这是为了尽可能让父母们留在家里"。我没说想去揍这个专家的脸,当然没有,但我确实想这样做。
哦,我的天啊。
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你妈妈,人人都知道这一点。而且我一点也不因此怪你,她是你和我的世界里最好的存在,你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说实话,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现在能安静一点的主要原因。你和我整晚都没睡,这点这也能接受。说真的,我还是能接受拿着温热的婴儿奶瓶和塑料长颈鹿,以及你让我把所有那些可爱的玩具按照准确的尺寸大小顺序放在沙发上,同时我们一起重复看《重回犯罪现场》的。尽管到了白天我会出现偏头痛,会忘记东西,会在车库里把车停错车位,会站在楼梯上冲给我们家门弄锁的锁业公司那些无能的家们咒骂,直到邻居打开门,问我为什么要找人试图进他们家。而且有时我还把配方奶粉和蛋白粉弄混了。有时周末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会阳台门当成卧室门,把你放在户外床上。十分钟后,我不得不坐在那里,用手来给你回温,就像你是根卡利波冰棒(注:Calippo是英国冰棒品牌)。
不过这些都可以,只要你能接受我就能接受,我只不是想吵醒你妈妈睡觉。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想打扰你妈妈睡觉这事,不过这是我能真正为你和她所做的少数具体事情之一。你能理解吗?没错,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悲,但在我们的生活——和你一起的生活中,她确实比我做得更多,为你,为我们。所以我希望能够为她做点什么,至少给她这样的一个回报。
她在育儿方面比我强得太多了,当你像个穿了衣服的小小伊沃克人(注:星球大战中的形象)似的站在走廊上语无伦次地尖叫时,她却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她知道外面很冷的时候你该穿什么;她会一一保存好医生的记录;她能确保家里一直有奶粉;她会俯身亲吻我的脖子,在我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是多么希望她这么做时。她有好多令人惊奇的长项,你现在还没有体会到,你还没有大到可以体会。但你是愿意去了解她的,她内在的犄角旮旯和小小的秘密角落,还有蜿蜒的走廊和吱吱作响的柜门,她如何在自己的身体里生发出每一种情感,一直到永恒,然后还能收回去。
你会想了解她是如何深深地在爱我们的。
当我们俩不穿裤子坐在新沙发上,当我们俩把湿毛巾留在浴室地板上,当我们俩把蛋黄酱洒在地毯上,把冰激凌掉在她的手提包里时,她可能偶尔会责备一下。但是你妈妈会为了你和我站出来拦在一群咆哮的角马面前。一直做她的男孩子们仅靠祈愿是不够的,我们还得自己争取,每一天都要。
我们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星期天的早晨。
而我比她好的唯一一点是,比她更能处理睡眠不足带来的问题。你知道吗?我困的时候会把车停在错误的停车位,但她困的时候会开车开到别的办公地点。当我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后,她会在冰箱冷冻室里看到奶酪;当她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后,我会在地下室里发现咱们家的冰箱。她在其他方面都比我能干,但是当你还是新生儿的那段时间,我们俩都意识到在晚上哄你睡觉这事上,我比她在行,这也是唯一一件我比她强的事。
所以我们——你和我得让她睡觉。为了报答她每天为我们做的所有事情,我们得把睡眠留给她。我们让她今晚好好睡觉,这样她在每个周日早上醒来时都如春风一般。
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坐在这里看《重回犯罪现场》,玩轨道火车的原因。我尽我所能,希望你能理解。我还试着表现得很淡定,但最终爸爸体内的保险丝也会断掉。对,爸爸对长颈鹿的事感到抱歉,爸爸知道你喜欢这长颈鹿。爸爸爱你,但长颈鹿此时正发出他妈的死亡之声(注:原文为Nangijala,这是著名童书作家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的书《狮心兄弟》中的死亡之声)。事情就是这样,任何事都有边界。
凌晨3点45分的时候就存在边界。
对不起,我以为我就是在这一点上做得更好一些而已,事情所有的真相也是这一点。我想成为那种能哄孩子入睡的父亲,我想成为那种好爸爸,我不想让你失望,不想让你失望。
凌晨3点46分,当你的小脑袋重重地靠在我的胳膊上睡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色的火车头,于是我清醒着躺下,盯着你看起来。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时不时会和你爷爷一起单独开车出门。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取些东西,再送走些东西。我们俩之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话,我小时候,你爷爷和我可能根本就不怎么说话。等我长大后曾经认为,那些开车出门的经历从来都是极无聊的,我们俩就那么默默地坐在对方身边出门绕圈,如此而已。
直到你出生后,我才意识到,那可能是我的童年里和你爷爷相处最美好的一些时光,因为那些时光只属于我和他两个人。
当你长大成人后,我想我最珍惜的便是对这些夜晚的记忆。那时我不会记得头痛和诅咒,我会记住玩具火车,会记得你想出如何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把冰块放进你的玩具帐篷里,而当我试着让你上床睡觉时,你就用冰块扔我。当你想让我追你的时候,却让我笑得骨头都快断了:我们在家里跑来跑去,最后你躲进衣柜里的行李箱里,却不知道怎么出来。你第一次把冰块放进自己的毛衣里面,当时你那个面部表情,我会记住的。那一段段的几个小时,就是属于你和我的。
还有那只长颈鹿,那该死的长颈鹿。
人们记住的关于童年的东西。
真的都是最怪异的东西。
附:
我不想干涉你们在幼儿园做什么
可是,你说小蜗牛应该小心,这是在暗示什么?什么呢?高高的门槛?繁忙的街道?如果小蜗牛不偿还赌债,有人会烧掉他的房子?对你们的歌唱会我并不想干涉什么,但到底是谁搞的?托尼·索普拉诺(HBO剧集《黑道家族》主角,意大利裔犯罪家族老大)吗?
选择任务的艺术
当你妈妈和我打扫整个房子时,我可以选择简单地糊弄过去,你我都知道这点,但我们是那种男人吗?当然不是。
因此,当你妈妈和我打扫整个房子时,我卷起裤腿、脱下衬衫,毫不畏惧地走进迄今为止家里最难打扫的那一处。
你听到的没错,我去了浴室。我是自愿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无所畏惧。
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不只是 "清洁 "浴室,随便一个傻子都能 "清洁 "浴室。我要把清洁浴室提升到一种艺术形式,这种艺术形式已经通过几代姓Backman的人传承下来了。这是一种精致的手艺,甚至会说这是一种天赋。
人是不可能成长为一个伟大的浴室清洁工,这项能力是天生的。我先把所有摆在四处的用品拿到外面去,在我对这个被无知的庸人们称为 "厕所 "的王国里实行专制统治时,任何能被高压清洗机的压力冲倒的东西都不能存在。
我用三种不同的洗涤剂擦拭瓷砖、清洗镜子,直到镜子的反光出现它自己的倒影。我用牙膏擦拭水龙头,直到担心直视它时会永久损伤视力。我仔细地擦洗了淋浴房,不放过一处,直到奥林匹克委员会可以放心提交在里面举办花样滑冰比赛的申请。
我擦洗了橱柜里面的清洁水槽,清理了排水口,用牙刷刮擦着橡胶圈,把全部金属件刷得像Cillit Bang(英国清洁用品品牌)广告里那样,你知道吗?
当我做完这一切后,你知道我接着会做什么吗? 我会再做一次,只是为了确保成果。
清洁后的浴室如此干净,当我做完这一切走出浴室的时候,就像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那种从银河系的对决中凯旋和男人们完成浴室清洁并无二致。我在客厅里见到你妈妈,那个我可以为之出生入死的女人,她看着我说道:
“呵呵! 你在浴室做了三个半小时的清洁,我却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打扫完了整个房子!你知道这有多不公平吗,弗雷德里克?!
我并不是说这是我爱她的唯一原因
我们站在一家泰国餐馆里排队点外卖时,一群穿着打折西服、戴着蓝牙耳机的中年男子插进我们前面。
我生气了,当你妈妈告诉我不要当众吵架时,我更生气了。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还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与你妈妈的目光对视,清楚表明他们就是插队了。很快又转回身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没理我。我想打他,你妈妈拦住我。
接着她拿起电话,走到街上,打了个电话。她回到餐馆里不一会儿,柜台里有人喊 "64号",你妈妈说 "这里!",然后 挤过整个排队的队列,拿好食物并付了款。在返回时,她笑着一一对看那些中年男人的眼睛。
我问她:"我们在排队前,你就打了订餐电话吗?"
她故作惊讶地耸耸肩:"不是都这样吗?"
我并不是说这是我爱她的唯一原因。
但这肯定不会伤我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