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影評】龍門客棧---新舊之別

相信七年級生的第一次【龍門客棧】體驗都是徐克/李惠民的那部，然後，瘋狂迷戀張曼玉。

除非你是六年級以前、或妳是大學電影社的---而我剛好是七年級頭、輔大電影社；這實在愧對我這個時機---在那個可以在社團看完電影、然後跟社員和聞天祥一起吃晚餐討論電影的年代(輔大電影社是他創辦的)，你才有機會在青春年代就看過胡金銓的【龍門客棧】。

因為我只在社團看過大約10部以下的電影、也不常去社團晃、跟聞老師也只吃過一次飯(我在旁邊猛吃、其他社員不斷跟老師聊天，乾，我是白癡)

記得那次，是看完【俠女】。

但老實說我忘記內容了，只記得在輔大的「焯炤館」，整個影廳漆黑，偌大螢幕上的英氣女主角時有臉部特寫、電影中的聲音在整間戲廳迴響，然後是晃來晃去的武鬥身影。

那個時候我還相當全神貫注地投入這片。

關於「晃來晃去的武鬥身影」，自然是那個時候胡金銓的招牌手法---他用電影可用的元素和方法，呈現了武俠世界的飄渺和快意。

那個時候沉進去了。

但到了2020年的現在，由於自己也在寫武俠小說、也看了不少金庸、徐皓峰和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對於諸多細節便開始挑剔了起來。

胡金銓的【龍門客棧】在那時雖然經典，但很多地方實在有點隔靴搔癢。

與徐克的【新龍門客棧】相比，同樣是將整個故事濃縮在一個密閉空間的近哲思新潮、武林人士之間的鬥智鬥力、各種武功的炫目神奇之外，它們同樣都是有著「舊片的色調和質感」之列。

直到李安的【臥虎藏龍】出現之前(更高段、現代的製作團隊)，大抵上胡金銓和徐克都是那段日子的武俠名家。

這「舊片質感色調」也是不論何時的我們，觀影的樂趣之一。

但【新龍門客棧】唯一能挑剔的點、也是戲末高潮，便是林青霞陷入流沙這段。我一直覺得…應該有其他辦法可以打敗甄子丹又救了林青霞吧？(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辦法)，其他的，不論是那泛黃色調造成的「古風」、人物長相符合設定的選角、氣氛的營造、鬥智鬥力的內容、交纏混亂但讓人喜愛的人物關係和劇情---皆些微略勝【龍門客棧】。

僅就人物長相---石雋此人依我之見，便不易達到觀眾的武俠品味高度。

其餘的東廠番子，落差極大，只有督主曹子欽的演員有股特殊的氣質、長相亦驃悍詭譎---其餘的，(嘴巴過毒)都是一副龍套樣。

但【龍門客棧】的部分巧思，的確合於武俠片的引人之處，如：利用現場元素(筷子、熱麵)而表現武功高低、智計陰謀、人物的設定(癡傻或油嘴滑舌)

其中一段，我猜這也是外國人永遠不懂武俠片的原因之一---他們不知道「內力」此物：大檔頭手一按桌，手下便被震飛--這段。

以下是我對【龍門客棧】的些微想法：

1. 節奏過慢

有很多地方可能導演想營造懸疑詭異氣氛、背景音樂並用了小鼓點，但效果不彰，只有些微動作的二方人馬，把「對峙」表現得太溫吞和笨拙。

2. 武功對招良莠不齊

一開始石雋進入龍門客棧的武打場面非常地棒，比如他用筷子夾住射來的鏢、或是一揚手熱湯麵完整地飛到遠處敵人之桌—這些都是武俠最精采的元素。

但整片的「鬥劍」完全讓人出戲，看起來像西洋劍的對招。二方人馬在尋找對方破綻和對峙的橋段，頓失極危至險的緊張刺激、而交手的瞬間亦無「使劍」的空靈、飄渺和清奇，也強烈喪失對招的力道，這點嚴重破壞整片的武俠味。

3. 對白新穎

此片鮮少文縐縐的人物對話，全都是很符合當下劇情發展、而又略為精簡但力道十足的對白。

如果讀過金庸，你便會在猜測這個人物會如何囉哩八縮說話的瞬間，被簡潔的對白吸引。

4. 人物選角參差不齊

由於我不是那年代的人，但查了一下，發現石雋是胡金銓的班底，但基於「對武俠片主角的極高要求」的小酸民觀眾如我，石雋的氣質仍少了麼點瀟灑頑皮。

上官靈鳳(女扮男裝的俠客)、白鷹(最後大魔王曹少欽)、薛漢(脾氣很大的朱驥)、曹健(身分神秘的掌櫃吳寧)都讓人很喜歡，個人覺得也很合他們的角色設定。

而東廠的那些番子，手下有的胖有的矮，全無肅殺之氣，有的角色甚至讓我覺得有點憨得可愛XD。

一、二、三檔頭的長相也不夠陰險，這點大輸【新龍門客棧】的劉洵、吳啟華和熊欣欣。

5. 美感和場面調度

時代在走，電影能依靠並佔極大位置的美術、場景等，也益發進步，年代之差、自然有所差別。

但個人認為新舊二部，在美感、場面調度、氣氛都不相上下。

尤其胡金銓的運鏡自有股特殊的電影味。

而將整個故事濃縮在一間荒漠中的客棧之中的用意，個人覺得是將觀影情緒集中在一個密閉空間裡，觀眾自然會有點不耐和恐懼；而配合這行動的劇情、節奏和人物互動，又更是一項創作上的挑戰。

胡金銓對於一個建築物(場景)的迷戀，挑起了人之感官的最大釋放，他似乎是在闡述著…人活於「世界」這個建築物裡面，用盡力氣掙脫與尋求出路的生存掙扎。

而「荒漠」是另一個要點。

荒漠裡什麼事都不容易、又在這兒互鬥周旋，更顯生存掙扎的艱辛和一股極苦之感。

那份無所寄託的飄泊、環境惡劣下的人物行為、以及-----一大片的空蕩之黃，一直是【新舊龍門客棧】、【東邪西毒】或【瘋狂麥斯：憤怒道】裡讓人迷戀又膽怯的觸感。

6. 鬥智與人物關係

這點也是二部不相上下，但個人卻比較喜愛【新龍門客棧】裡周淮安、金鑲玉、邱莫言之間的關係，【新】的鬥智味道也比較曲折有味。

7. 人物塑造

細查新舊二部的人物名字，【新】的金鑲玉、刁不遇、一抹紅，在正撰寫武俠小說的小觀眾如我，自然是覺得文字的美感上，有這麼點靈峭的瑰美和特別，

而【新】中引人注目的市儈狡詐金鑲玉、暗戀老闆娘武功奇特的刁不遇、陰陽怪氣武功奇高的曹少欽、詭計多端的一、二、三檔頭，都是一種很吸引人的深度設計。

這點比起來，【龍門客棧】便相對溫吞了許多，感覺像是為了符合當時的純樸民風，而在正邪怪異的設定上少了點勇氣。

但新舊二部的大魔王曹少欽我都喜歡。

8. 結尾潦草

大家可能不會在意這點，因為「高潮完就是結局」早就是心照不宣的電影公式。但我一看到結尾惡鬥完，馬上接了一個相送遠行的畫面，接著就劇終了，

老實說腦中就冒出了「潦草」二字，感情無處放、空空的。

-----------結語------------------

胡金銓仍是以這部開啟了武俠電影風潮，要一頭沉進去自然可以，但我個人些微挑剔-----這也是對於我自己創作的一項堅持。

Ps.對了，我還記得跟聞老師和其他社員吃飯那天，我吃的是咖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