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性・寫作・自己——《薇塔與維吉尼亞》
年輕的時候看過不少看不懂的電影。《美麗佳人歐蘭朵》(Orlando)應該是在編劇課看的,《時時刻刻》(The Hours)則是跟二号女友去電影院看的?(還是喜歡過的編劇班老師?不記得,總之是跟女伴)我還記得看完《時時刻刻》的時候,感覺胸口像被什麼壓住一般,陷入了難以言述的絕望、憂鬱。
不知道它們都跟吳爾芙有關。再看《薇塔與維吉尼亞》才發現某些東西是從小就長在心裡的。比如說:對待世界的方式、看待世界的角度、對自己的認同、對性別乃至於對不同性別的不同生理特徵,都隱約在心裡有一個樣貌,全然不是因為閱讀了什麼或是觀看了什麼經典和故事才在心裡長出來的。
只是在稍微年輕的身心,是無法跟上本來就長在心裡的東西,總是跟不上心裡那股想陳述、想表達的,需要經過時間與遇見的人在日子擦出了火花,某一瞬間看明白、看懂了,才知道那種「自己真的跟別人不一樣」的狀態是什麼?期待總有一個人可以聽懂自己心裡想說的是什麼?甚至只想要有人安靜地聽著自己所想所思考的,好讓它們成為比較具體的⋯⋯可以流動在彼此的意識中。
大部分人對於「性」僅是一種慾望的理解,是一種生物的本能,好像人需要性只是獸性的需求、交配的繁衍,而延伸出任何一種需要符合物種進化的定義,卻否決了所有同性之間的歡愛。但它(性)更多時候是迫使自己去貼近那樣從身體、心理四竄的痛苦、喜悅,有時候甚至無關乎與另一個人的交纏,只是追求屬於個人的解放,好讓那些壓在胸口的絕望或是滿溢的奔放有一個去處可去。
但這些關於性的,關於內在的憂鬱、吞蝕自己的熱烈,全部無法被拿來當作口頭上的交談,或是拿來用作閒話交談的話題,要不你得找個相同頻率的人說,不一定需要被懂得,但必要的被聆聽;要不妳得把它變成創作,不需要成為什麼絕對經典的永世流傳,但偶然會得探進心裡的懂得;再不妳很可能藉由愛或被愛或不愛之中,像《孽子》裡的阿鳳捧著自己的胸口問龍子:「那不你把我的心挖出來。」也許才能真正的釋放那些說不出口的,也像龍子殺死的,其實不是阿鳳,而是他自己。
有幾部電影在青年時期觀看的時候,讓人陷入非常深的憂鬱(不是焦慮)其中一部是《時時刻刻》(還有一部是西恩潘的《靈魂的重量 21 Grams》)那時經常像阿鳳捧著自己的胸口,在人群中尋覓著有沒有人可以像龍子一樣,將自己的胸口打開,好好直視究竟它為什麼如此的灼熱刺痛?為什麼對於死去那樣的渴求、對活著幾乎沒有欲望,但對另一個軀體或靈魂卻想完全吞噬的想擁有/占有?
也是一個情緒極為低盪的夜裡,按下了《薇塔與維吉尼亞》的播放鍵。竟然從薇塔和維吉尼亞之間的交談、性、創作、你來我往地刺探/試探內心深處可揭露的、不可言述的拉扯,看見青年時期那個憂鬱的電影院外,幾乎無法呼吸、將要窒息的自己,好像終於懂得那是一種急欲從漫長人生中找出認證自己所思考、所感知的、所渴求的迫切,才讓自己像壓得千斤重一樣的無法喘息。
這場兩個有夫之婦的作家維持多年的婚外情,不強調「同性」之間到底能或不能、該或不該、行或不行,只討論許多極細微的情感,將它們繞過同性的身體、性的慾,讓所有會被敏銳刺穿的,都那樣毫不避諱的被看見!好像只有那樣被看見,才能抵達性愛的頂端,像高潮後的自我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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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總被笑說沒有看過經典所以看不見故事的內裡。但有些經典,還真不是你有看過就會懂了。沒有一點年紀,沒有一點潛藏在意識中的自我纏繞,要能受感也感受不了!
應該把上面提到的電影都重新看一次。也許就能懂當時壓在胸口上的是什麼,而會有豁然開朗的心情嗎?呵呵。
《薇塔與維吉尼亞》Vita and Virginia/2018
導演:錢婭·波頓
編劇:艾琳·阿特金斯
主演:潔瑪·艾特頓、伊莉莎白·戴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