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朋友糖果早前被上司約談,事緣她對耶教十分好奇,同事們是虔誠信徒,午飯時便問了許多教義問題。同事們給她的反應是:
你為何質疑我們的信仰?
糖果錯愕,稍微受傷。她對耶教感興趣,好奇,才與同事們討論。沒想到他們認定了糖果質疑信仰,甚至向上司反映。上司便一併把她平日的工作、社交人際,一起討論。幸好是良性互動,善意交流,糖果覺得自己有得著。
事後分析,我覺得糖果只是拿捏不準,社交和議論的場合而已。我們理性地認為,假如你相信一件事,信奉一件事,應該樂意互相討論,真理愈辯愈明。只有明確了,才會是「正信」。
有一回向虔誠的信徒同事當當,問他會否質疑神,質欵教會。他說他會:
未經思考的宗教是人的宗教。
很可惜願意討論的人,只佔少數。舊同學天才斌是中學老師,有一回他談起學校和考試制度。我問他看法,改善,怎麼與學生互動。他笑著說:「我只是抱怨,不是和你討論,不用這麼認真。」
不討論,不思考,難道才是正確的信仰態度嗎?抑或是洗腦?
每年今日總會有好多消息鋪天蓋地,無數證據羅列歷史真相。
歷史非常脆弱,講求證據,不計回憶。單單活在人們回憶裡的真相,只是傳聞。消滅證據是非常簡單的工作,儘管網絡科技發展,依然有十幾億人從來沒看到過證據。
只是傳聞,怎麼講都可以。
伊斯蘭教相傳,穆聖曾經把月亮分為兩半。當時穆聖傳教,大家都不相信他。他就向安拉祈禱,來個神蹟吧,不然這幫傢伙是不會相信我的。突然間月亮就裂為兩半了!
有了證據,當時的人還是不信,覺得是傳聞和詭辯。然而,千年後的今日,許多穆斯林相信月亮裂為兩半的故事。明明沒有親眼看到還是信了。
信與不信,有時未必要證據,需要親身經歷。
那年中學初有校園電視台,校長早會時連續數日,播放天安門畫面。
他是我人生裡面極少數尊敬的教育工作者。他國術了得,聽說能一個打十個;聽說,他是多項中大運動紀錄保持者,他60、70年代就讀,紀錄保持了四十年?他每一年都會把大公文滙,釘在操場壁佈板。那幾張報紙十分脆弱。沒有過膠。
那一年,第一次,我和天才斌去了維園。
那個場合,真的是受不了。
每一次去都受不了,好想快點結束,好想快點離開,回去吹冷氣躺平在床上。好想不用每年辦這種集會。好想簡簡單單地不理世事。
存在就是證據。有了證據,有了現場,我們才會慢慢地思考,為甚麼我會難受?為甚麼想早點離開?為甚麼無法忽視?為甚麼不忍卒睹?
然後我們會討論,認真地或抒發情緒。看看那些還留著的證據。看看那些不理會證據而相信的人的理據 — — 無論他相信有,或者沒有。
所有的思考均是導向信仰的取態,信仰該如何延續。一兩千年後,我們見不到先知們,見不到神,見不到佛,只有道理留存下來。沒有奇蹟顯現。真相始終未明。當一切被歳月消磨,無法查找證據,失去思考能力,感受亦沒有著落。
我們還會否在心裡面留一點空間,保存一份最終徒勞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