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的阿發｜我說過的謊話：算不算白色謊話?

阿發是我在當連長時，其他連隊的志願役士官。他是以單純、傻氣出了名。脾氣相當好，但做事少一根筋。在平常，這是一個好好先生，但在部隊裡，輕則被人霸凌，重則出事法辦。

有一次在營 ( 一個營有五個連 ) 裡面的連長會議時，步三連連長表示因為最近補進了不少師自訓士官隊的班長，想把阿發釋出，詢問各連連長的意見。眼見別連都不要，我就立馬爭取把阿發納入我的麾下。

回到連上宣佈這個消息時，幹部們都大呼不可，因為阿發真的是令人頭痛的人物。我就問了幾個幹部: 「你幾個禮拜沒休假了?」、「你一天頂幾班哨?」、「你現在揹幾項裝備或業務?」他們一聽都沉默了。大家都能理解我吸收阿發進來，無非是希望稀釋大家的工作負擔，消化大家的積假。就這樣，我們簡單辦了一個迎新儀式，阿發正式來我們連上報到。

初期我們對阿發的任務設定:

站哨: 多頂幾班夜哨及假日哨。因為阿發不太會帶新兵上課，所以讓其他能上課的幹部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並且假日有機會可以多排休。

接裝備: 讓阿發擔任土工器具 (圓鍬、十字鎬) 這種簡單又不是高裝檢重點項目的裝備負責人。

這樣相安無事好一陣子。有天假日新兵會課結束之後，阿發忽然也不見了! 因為是假日，我心想可能他偷溜出去透透氣，暫時不打草驚蛇。到了晚點名時，眼見紙包不住火，只好向營部呈報。那時候的規定是 : 不假離營達三日，發佈離營通報，回來後關禁閉處分；不假離營達七日，發布全省通緝，以逃亡罪審判。

聽說阿發是孝順的孩子，我們也去了阿發家找他。阿發媽媽聽到後憂心忡忡，告訴我們他可能在外婆家，因為阿發跟外婆也很親，她會負責把阿發帶回來，但是哀求我們不要處罰阿發。

我擔心時效的問題，提醒阿發媽媽務必於七日內帶阿發回來，免於遭到通緝的最壞狀況。果然在第六天，阿發媽含淚押著阿發回來，不斷鞠躬致歉及哀求從輕發落，我則保證盡我所能保護他不受處分。但是，軍法就是軍法，阿發還是被裁定關禁閉一個月!

送阿發進禁閉室前，我跟他有一個男人的約定: 不要告訴媽媽他被關禁閉! 只要說因為被處分暫時禁假。倒不是我怕面對阿發媽因為保護部屬不力而被指責，是希望不要因為阿發被關禁閉而讓媽媽甚至外婆更加擔心。

一個月後，鋼鐵般的阿發回來了! 因為禁閉室非人的待遇及操練，又剪了個大光頭，讓阿發忽然變得又壯又白而且神清氣爽! 連上幹部幫他接風，面對新兵好奇的詢問也口徑一致地說阿發去受一個月的特訓，讓阿發重新回歸正常的作息。

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時常反省，對阿發媽媽有關事實的避重就輕到底算不算是 white lie ? 抑或是這都只是我的空口白話 ? 還是說只要立意良善，出發點是好的，一切不真實的話與保證都可以被諒解? 我不能給自己下一個最公平客觀的判斷，只希望可以用時間以及日後阿發更正向的人生來說明一切了...

附上當年與幹部們同甘共苦的生活照。阿發即為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