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步亦趨|若是純屬愛:同志文學的翻譯與重構
近日某建制派議員斥港版《大叔的愛》是「糖衣大麻」,認為同性愛的劇情設定推動無孩家庭,違背了中國傳統價值,有違國安法。看完報導「得啖笑」後,或許也該想想這種無稽指責從何而來?一直以來,主流媒體究竟是怎樣建構同性戀者的形象?
男主角Edan曾在直播中分享,他認為《大叔的愛》令大眾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更高。這當然要歸功於劇組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敘事手法。一直以來,香港電視劇中的同性戀者大多被定型為「乸型」「變態」,這種病態化的敘事方式無形中建構出負面失真的成見。反觀《大叔的愛》,除了每個角色努力演繹得有血有肉,劇本設計亦從細節上避開社會對同志的定見,回歸最真實的內心情感,正如主題曲歌詞所說「若是純屬愛,可有對或錯?」例如,Kathy仔聽完阿牧同田田講電話,隨口問「男朋友啊?」阿牧靦腆一笑,點頭承認;田田問Darren俾男仔錫咗一啖代表咩?而Darren只是回答:「咁你ha唔happy呀?」這些細節確實能從心底打動觀眾。
同一文化背景下,對同一事物的構建尚且可以如此不同,那麼同志文學在跨越不同文化價值、社會背景的翻譯過程中,又會經歷怎樣的重構呢?
學者Mona Baker曾指出,翻譯過程中難免要建構敘事(Framing narratives in translation are expected),而同一事件透過不同的方式建構(framing),可以獲得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敘事。(聽上去怎麼有種操控翻譯就能操控一切的陰森感覺~)事實上,不同的建構方式往往取決於目標語背後的文化價值、社會信仰、意識形態,甚至是譯者的身份認同和價值觀。這些因素都直接影響同志文學翻譯的敘事建構,包括審查、改寫、強化或弱化同性戀主題。
英國作家E. M. Forster於1913年寫下現代同志文學的奠基之作《Maurice》,當時社會觀念仍非常保守。原著多處以互文指涉來建構同性戀敘事,而翻譯時由於中文讀者對西方文化未必十分了解,為了傳達與原文對等的意義,譯者文潔若選擇透過腳註解釋各種文化指涉。這種策略令原文隱含的同性戀主題在譯文中變得明顯,原文的同性戀主題因而在譯文中「被強化」(gayed translation)。李斯毅2019年的台灣譯本,更透過收錄《回顧同性經典》的導讀,將小說與經典文學作品、電影並置,這種做法進一步建構《Maurice》在同志文學經典中的歷史地位。所以,除了文本翻譯,導語、前言、後記、封面文案等這些出版編輯過程中牽涉的副文本(paratextual devices)都會影響敘事重構(reframing)。
另一個例子是白先勇的長篇小說《孽子》,二十世紀中文文學世界首部同志小說。1990年小說在美國出版英譯本時,書名譯為「Crystal Boys」,相比起「孽子」二字所包含的負面情感,譯名對應台灣以「玻璃圈」指代男同性戀社群,而「crystal」亦令人聯想到水晶的潔淨無瑕和晶瑩剔透。這正是透過標示加以建構的敘事(framing by labeling),透過書名翻譯將原文對同性戀的負面情感重構成積極的敘事。
總括而言,同志文學在不同語境下的重構受到很多因素影響,也透過不同方式呈現,這裡也不過是其中兩個例子而已。至於這種重構是否有違翻譯的「忠實原則」,或許正好解釋為何有人說「翻譯」其實是「再創作」。「忠實」與否,首先還是要清醒知道譯文重構了什麼。
圖片:港版《大叔的愛》劇照
【傳送門】 💬
葉詩(2021年7月17日),【香港01】大叔的愛・評論|打破電視妖魔化同性戀陋習 Edan讚劇集意義重大
陳子雲(2021年7月18日),【端傳媒】若順從直覺,可有對或錯?淺談港、日版《大叔的愛》
李波(2019),同志文學的翻譯、再版與重譯 : 一個叙事建構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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