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所愛忌日

我常在想，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會不會終有一天，我的行事曆會佈滿愛人的忌日。在此之前，我可否早一步成為他們行事曆上的一個提醒事項，如此便不會太痛。

1.

2020年末看到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將被改編為Netflix原創劇集的新聞，不怎麼看愛情劇的我竟有點期待，許是因為正值會懷念過往的年紀區間。

儘管最喜歡他的〈Sakura ドロップス〉(2002) 和〈Prisoner of Love〉(2008)，但如果提到宇多田光，應該沒有人不知道〈First Love〉這首歌，畢竟該張專輯現在依舊為日本史上銷量最高的專輯，甚至前十名中有三名由宇多田光佔據，亞洲樂壇應該也無人能出其右。

此外，宇多田光更值得提起的應當是他於日本流行音樂史上的定位：出道張張暢銷專輯帶領了日本節奏藍調風潮，同時輝映日本樂壇再次迎來的、專屬2000年以降的歌姬（うたひめ）時代，等同於開始接觸流行音樂的我們，所經歷的青春。

青春隨著年紀增長被深藏在日增的脂肪之下，譬如年節和妹妹聊天時，他終於忍不住問起我的一些幼時戀愛故事。當妹妹提起某個孩子時，我甚至根本記不得那人長相、和我是什麼關係，以及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過我的人生。事實上連高中大學的記憶都開始漸漸遺忘的我，又怎能把轉瞬即逝的情感銘刻在心。

這興許才是一般人吧，無法將一個人記住一輩子，擁有同理。

2.

人活得久除了讓行事曆開始出現愛人的忌日以外，還開始可以看到久違的重逢。2020年John Frusciante 再次回歸Red Hot Chili Peppers，我喜歡的陣容終於又聚首了——那個雖然瘋狂荒誕，卻沒有誰的光芒被掩蓋，熱血漫畫般「一個團員都不能少」的樂團。

會說再次回歸，是因為這不是John Frusciante 第一次離團回來，1999年的《Califorication》亦是John退隊復歸後的作品。而這張專輯給人的感覺，彷彿將成員來去、離世、遊走死亡邊緣的遭遇完整醞釀，幾經波折後的醇酒。

放克感的另類搖滾一向是RHCP的標誌，不過《Califorication》卻略帶慵懶、使不上力的哀傷，特別是暗閃寂寞的〈Scar Tissue〉。對RHCP來說，可能指涉注射毒品後，在身上所留下的傷痕，也就是描寫Anthony Kiedis、John Frusciante等人的心境。不過聽眾粉絲們卻能帶入各種傷痛無人正視的孤單。

總有人嘲諷揭示傷疤的意義，不過是博取關注，生命中也曾有人對自己說，如果還可以這麼做，就代表你不夠痛苦。這才恍然一悟，原來痛苦是比較級，我們還不夠格呼喊，於是我們開始學會安靜，於是他們一個個凋零。每次看MV，一幕在長日將盡之際傾倒黃沙的畫面，時常讓我聯想到故人墓前抔土，以及他們逝去的靈魂。

如果，哪一日我真的再也不會自我傷害後，我想在傷疤上種下刺青，紀念早些前去宇宙旅行的摯愛們，

如果。

3.

2020年為《數碼寶貝》（デジモンアドベンチャー）20週年，為此出了一部紀念電影。還沒進電影院看正片，光是預告以及片末2016年過世的和田光司所演唱的〈Butter-Fly〉，直接讓電腦前的我應聲淚下。

1999年和田光司隨著動畫《數碼寶貝》一起出道，此後許多《數碼寶貝》的主題曲皆是由光叔所唱。兒時，父母並不會特別為了我們的喜好購入CD專輯，便隨意在菜市場買了數碼寶貝收錄曲的錄音帶送給我們，我們卻當作寶貝一樣收藏、反覆收聽，略帶天真地相信自己是被選召的孩子，小時候如果覺得沒辦法努力下去時，一定會播放這首歌來激勵自己。

而光叔罹癌產生變化的聲音，則讓我擁有長大的實感。其實他罹癌後期的嗓子，已經沒辦法支撐動漫歌曲的熱血高音和強節奏感的順暢換氣，但光叔還是每次都很認真、誠懇地把歌唱完唱好，歌聲中對於這首歌的情感認同，仍如歌詞中新生笨拙的翅膀，相信自己還能夠飛，我們也相信。

同場加點一首

倘或不是熟悉音樂產業的人，大概不甚瞭解市面上有哪些唱片公司、經紀公司，自己也是很後來才認識這些音樂推手。

還記得查找魔岩唱片的時候那種驚詫感，短短活躍幾年，卻能推出能量充沛的作品，時至今日當初許多歌手的作品在獨立音樂圈還是頗負盛名。不得不說魔岩時期的楊乃文也是，擁有不同於後期的特質，大概就是使聽眾著迷或著魔的區別，而第二張專輯中〈我給的愛〉屬於後者，至少我是著魔的那一個。

21.02.18, Taipei
Bo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