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頭》系列電影只是暴力的展示? 黑幫電影不該拍攝? 那和中國影視需要過審有何區別?

標題是很突然地想到《周處除三害》這部電影，前陣子在台灣、香港都叫好不叫座的情況下，卻在中國拿下超過6億人民幣的驚人票房，但最令人意外的應該是，這樣一部融合黑幫背景、暴力復仇等多種禁忌元素的電影，竟可以從中國電影審查制度中過關，順利在中國國內上映，而這樣在中國電影市場極其少見的題材類型，也才正是將《周處除三害》票房推向高峰的強大助力。

但不可忽視的是，審查規則大多時候是扼殺創造力的。其實台灣在八零年代前也曾有類似的電影審查條例，因此如今來之不易的創作自由更該被珍惜，而作品內涵也更不該被輕視。（雖然自由也有其困境，經濟市場也會左右創作自由等等，但這些是更深入的題外話了。）

說了這麼多才剛要入正題 … 今年的台灣電影因為《角頭：大橋頭》這個大IP續作的出現，好不容易才將台灣電影票房推出高峰，但因為「黑幫」題材的特殊性，導致網上嘲諷起《角頭》系列電影的觀眾，甚至評論《角頭》電影會鼓舞「黑道崇拜」等等，這些還是令我稍感意外的。

由於目前《角頭：大橋頭》還正在熱映中，這邊就不做談論了，避免影響任何觀影體驗，但過去的每一部《角頭》系列電影都很值得聊一聊。尤其是《角頭2：王者再起》有許多場景已經是刻在我心裡。

《角頭2》電影開頭是一幕大佬在澡堂被刺殺，當下的血流浸染了大半個圓形浴池，並形成一個「太極」圖騰，藝術與意涵都已經達成，後續還有許多場景的畫面構圖，以及整部電影的色調掌控（在北館的溫和色調以及健合會的冷色系等），都非常適切甚至完美地傳達情緒氛圍。

只要願意去細品這部電影，甚至能看見許多恰當的留白，只用鏡頭語言就能和觀眾溝通（雖然有時候還是覺得敘事節奏有點慢），但就是這樣一部細緻的電影，如果排除那些所謂「打打殺殺」的元素，我會懷疑顏正國導演在拍一部純藝術電影。

再往更細節裡說《角頭2》電影中「貴董」問過「阿慶」：『你知道什麼是角頭嗎？』這裡明確敘述了：「早期台灣有很多角頭，他們不是黑社會，他們是一群很有正義感的年輕人，為了保護庄頭的利益，和外來勢力對抗發生衝突，久而久之追隨的人愈來愈多，獲得大家認同，成為地方的領導人物，這才是真正的角頭。」

可如今「角頭」一詞過度衍生成了「不良群體」的代名詞，只能說角頭文化演變至今或有不良人群包含其中，但這不是本意更不是必須，社會裡每個群體都必然有多重不同的面向。其實「貴董」還有一句台詞我認為很重要，貴董在生日會的場景時，說要點幾首兄弟的歌，酒女問他什麼是「兄弟的歌」，貴董说：

『悲歌，就是兄弟的歌。』—— 其實「歹路不可行」的主旨，在《角頭2》已經高度體現。

另外想淺談一下《角頭－浪流連》，這部雖然是「角頭」系列電影的外傳，甚至更像是一部愛情電影，但以女性視角與愛情故事的角度叙事，確實更加貼近日常，也更好地剖析不同面向的小人物生活。這點其實相當重要，如同我們會說「人生不是只有工作」，這些所謂的「兄弟們」生活也不會只有鬥爭，而愈是細膩的情感羈絆，愈能使得這些人物更加鮮活。我一直覺得陸綜《大偵探》裡有句話特別映襯《浪流連》裡阿慶與小淇的愛情：

『即便愛也沒用，但是沒用也愛。』—— 在「角頭」的黑幫文化裡，穩定有多奢侈，愛就有多困難。

雖然小淇是被真心愛著的，但與黑幫社會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她，一開始就注定了相愛卻不能相守。而阿慶愛上小淇，從想要守護心愛的人，到牽連愛人受傷害，最後逼迫自己放手離開 … 依然愛，且遺憾。從愛上的那一刻開始，苦痛就是一輩子的。

無論是哪一部《角頭》系列的作品，到了電影散場那一刻，我都依然有著強烈的沉重與衝擊感。楊德昌導演的作品《一一》裡有句經典台詞：「電影發明以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至少三倍。」剛好這段台詞後的舉例是「殺人」，我們沒有殺過人卻知道殺人是怎麼一回事，這都是我們在電影裡得到的。

一部作品如何被詮釋，已經是主觀的，觀眾的反思也是主觀的，亦即任何作品都有其好壞，也都可以被批判。那也許《角頭》系列電影傳遞的可以不是黑道文化（這是它的精彩但不是它的價值），更多的是我們平時難以窺見的黑暗角落，以及引領觀眾去看見你我平時不會探究的社會一角。如果能用更多角度看一部電影，也許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更不止三倍。

* 最後想要分享兩篇文章，是讓我獲益良多的，在同樣的觀點上有非常專業與深刻的闡述：

1. 《關鍵評論網》那些惡意貶抑《角頭－大橋頭》觀眾的言論，與王陽明言行爭議的本質無異，並沒有比較高尚（從台灣電影票房切入，以「商業通俗」與「藝術小眾」是否衝突 ，探討不同類型電影的商業市場與藝術意涵。）

2. 南投戲院 Instagram：【看《角頭》，錯了嗎？】（回顧台灣黑道題材電影的歷史，連同歐美和香港的同類型電影都有很好的分析，並探討該題材的社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