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散記｜臺灣旅行（三）

阿蠡：

今天真是累到不行，坐在回住處的地鐵上，都覺得腰酸腳痛，又走了太多路了。每次都想著少走一些，保存體力，但一出門就免不了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剛才回家，癱倒在床，瞬間斷片，夢裡都想著我可能一覺睡過頭，來不及寫今天的信了。好在睜眼一看，居然還有點時間，趕緊打開電腦寫起來。

我來說說，究竟去了哪裡，搞這麼累。

早上醒來，外面依然在下雨，雨聲陪伴了我一夜。對於一個旅行的人來說，這樣的雨未免讓人沮喪，但能怎麼辦呢？人隨天走。我一開始還計畫去九份，既然雨天，就挑一些室內的地方去去吧。

於是，拾掇一下出門。剛出門時，雨倒是小了一些。我跑到樓頂天臺，感受了一下房子背後滿山的綠，南方的綠是一種不受控的綠，不給人呼吸空間的綠，鋪天蓋地的。

下樓去找早餐店，這邊多數店開門都很晚，得遲到十一點之後，甚至下午兩三點開門也是常見。所以我昨天我在有河書店的時候，（偷偷）聽到取貨的快遞師傅（大聲）抱怨：誰讓你開門這麼晚？還說我來得晚。

我吃了一種叫肉圓的東西，純粹是好奇長啥樣，結果口感略顯奇特，有一點點腥，吃起來糯糯的。又加了一份炒米粉，米粉極細，和我想像中的好不同。

吃完飯，想起附近有蔣渭水的墓，看距離不遠，那就去看看（以後注意，這種突然升起的念頭最累人，但我經常如此）。

開始按導航走了很久都沒走到，奇怪地把我導向一個小區。明明就在附近，不死心，又尋覓半天，終於看到了一條上山的路。

爬到山頂，即便是陰天，視線也舒展得很。走到墓前，才知道這裡只是一個衣冠塚。宜蘭故鄉的人民歡迎他，已經把他請回去了。不過，再回溯的話，這裡也並非他最初下葬的地方，中間挪動了好幾次。

墓碑是陳誠題詞，這個人真是在臺灣留下了很多「糟糕」的名聲啊。我其實對蔣渭水先生也沒那麼熟，只是總在關於臺灣的書中看到他，檢索了一下他的生平，才知道他在臺灣近代史中的位置。只聽大家對他的尊稱「臺灣的孫中山」，你就知道地位了，是個非凡的人物。

本來我都計畫下山了，結果念頭起，又往山後走了走，這一下了不得，發現了一大片墓，我是喜歡墓地走走的，況且這片墓是關於臺灣戒嚴時期死去的人，實在是一個了不得的偶遇。

遠遠望去，墓碑都是小小的，雜亂陳列，似乎是倉促之間隨便下葬的，墓碑上也簡陋到只有年份和名字。

我後來才知道，這片墓地是九十年代重新發現的，因為戒嚴時代死去的人，可能連家屬都未必知情，都是當局偷偷處理掉的，令人唏噓。

再是膽大，待久了，還是害怕，我沿著另一條路下山了。一路野花瀰漫，荒草沒徑，多殘忍的記憶，也在歷史中慢慢遠去了。

我搭乘公車到了二二八國家紀念館。好像冥冥之中，今天我安排了一場傷痛之旅。

二二八對於臺灣人來說，更是一道傷痕。走在館內，看著死去的人曾經做出努力又被殘忍鎮壓、臨終前留下的遺書，既難過又羨慕。羨慕的是，他們終究可以如此面對過去，努力療癒這段傷疤。

紀念館還把逝者整整齊齊列滿一面牆，有一些並沒有照片，只有生卒年和名字。可能還有很多人，壓根就沒留下什麼痕跡。

出門後，外面在滴滴答答下雨。我信步走到了附近的小巷子，看到一家林家乾麵，已經快到中午打烊的點了。我點了一份面和魚丸湯，味道很不錯。問我臺灣的朋友，她說這家店是小有名氣的。

這裡離牯嶺街很近，我想起了之前沒去成的松林書局，去一下好了，沒幾步的距離。松林幾乎是牯嶺街剩下為數不多的書店了。店面不大，密密麻麻的書。不過說實話，逛的體驗並不好，比起很多臺灣的舊書店，這裡的書顯得不夠豐富，加上實在年頭太長，書的品質也不太好。

買到一本阿城的《威尼斯日記》。和老闆攀談了幾句，我之前還聽過張大春和他聊天的節目，對松林的故事也多了一些了解。

出門之後，打算去一下景美人權文化園區，雖然距離有點遠，但也是我之前標記好了想去的。坐了很久的車，才到。景美這個地方是臺灣戒嚴時期羈押政治犯的地方，戒嚴結束後，本來要拆掉，好在政府有心，改造成了紀念館。

走在園區裡，當年監獄內的陳設都保留了下來。可以看到當時的審判庭，還有囚禁區域。每個房間都極小，據說要塞下五六個人居住。大家就在這狹窄陰暗的空間，度過數年甚至數十年。

我和一位館內的爺爺聊了會天，聽他簡單介紹了一下，住在這裡的人是怎麼接見親人的，送來的東西又是怎麼被檢查的，以及監牢內還有幹活的區域，安排人做各種事情。我輕輕對爺爺說，好在你們是可以直面這段歷史了，這樣展示出來真好呀。

時間不早了，我也看得倉促，只能是大致看了看，是很值得一來的一個地方。

之後本來想去看一部電影，但下了地鐵後，發現附近是「左轉有書」書店，忍不住去看了會書，再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加上我也疲憊至極，就打消了看電影的念頭。

這家店是咖啡館兼書店，店內的選書很用心，進門就是一個紀念二二八的專區。你看這一天，算是都碰上了。我買了本胡慕情的新書，講一位女性殺人犯的故事，應該是本很好看的書。

好了，這會寫信的時候，都覺得腰酸，希望睡一覺能緩過來。等明日有什麼有意思的，我再寫給你哈。你也要安心吃好睡好。想你。

木南，臺北

2024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