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 Day 5 流动的生活,有爱的地方就有家
1
我和阿米在澳洲租住的第二个地方,是一个带前后院和车库的大house。这是一座浅灰色的木质结构的老式房屋,南北朝向。门前的小花园种满了多肉植物,穿过小花园和前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踩在咯吱作响的地板上,依次经过三个卧室、洗手间和洗衣房。
走廊尽头是一片下沉15厘米的区域,50平方米的开放式大空间被分为两半,左边铺地砖的区域是厨房和餐厅,两扇玻璃门通向后院。右边铺地毯的一大片区域是living area,是我们健身和娱乐的地方。我们从国内买了一台投影仪,沙发正对一整面白墙,用来当作投影的幕布。
下午五点钟的阳光正好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毯上形成了一个矩形的光区,整个客厅被橘黄色的夕阳笼罩着。已经是澳洲的深秋了,阳光收起了它的浓烈,温情地照着大地。
我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马路边桉树的叶子一半绿,一半红,澳洲的秋天跟北方家乡一样,也是色彩分明的模样。窗外的篱笆上停了一只钟鹊,呆呆地直视我。这是一种在澳洲随处可见的鸟,喜欢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车走到跟前才煽动翅膀飞走,因此马路上经常可以见到这种鸟的尸体。它喜欢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每次叫声都不太一样,不知在向同类传递什么讯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一小片矩形光区逐渐拉长,日光也渐渐暗淡了。我起身伸了伸懒腰,是时候做晚饭了。阿米发来信息说,今晚想吃火锅。
从冰箱里拿出gravy beef,其实就是牛腱子肉,澳洲人不喜欢带筋的肉,因此受到冷遇,但在南方,五花趾可是当地人的心头爱,价格也比牛肉的其他部位要贵一些,是牛肉火锅的必点菜品。
尽可能地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整齐地码在大盘子里,肉片层层叠叠,筋的纹路透明可见,已经让人想到了入口时的爽脆。一块腱子肉切了整整一大盘,淋上橄榄油,撒上黑胡椒,以防牛肉干掉,肉质变柴。覆上保鲜膜,重新放进冰箱里。
接下来是备素菜:鹿茸菇、老豆腐、土豆片、贡菜,上海青。依旧覆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冷藏。一顿营养多样且均衡的火锅菜就备齐了。
小电锅正咕嘟嘟煮着火锅底料,待所有准备工作就绪,手机提示音响起,阿米说她还有十分钟就下班。还差两碗酱料!快速切好蒜末、小米辣和葱花,淋上生抽、香油和自制麻油,火锅蘸料就做好了。
正好赶上时间,开车去接阿米,抬头就看见一轮橄榄球形状的月亮,皎洁又神秘。空气中是gumtree的味道,闻起来是柠檬和木质香混合的气味。如此美好的夜晚,正好与火锅相配。
2
在搬来这个house之前,我和阿米跟其余4个女生合租一套house,其中两人来自中国,两人来自非洲,我和阿米住在一间带bathroom的ensuite里。
合租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是卫生习惯的差异让人头疼。我和阿米都是干净整洁的人,用完厨房、餐厅、洗衣房等公共空间,会特别留意清理自己的使用痕迹,以免给他人造成不便。但有些室友不这么想,在厨房做饭时,我们总能看到炉灶上残留的菜渣和油渍,以及洒在地板上的麦片和糖。
有次阿米提醒一个中国室友要及时清扫地板上的糖粒,避免遭来蚂蚁,没想到这个室友感觉特别委屈,竟然大哭了一场,往后我们再也不敢指出她的不是。
更让人困扰的是文化习惯的差异,两个非洲室友喜欢群居生活,经常邀请亲朋好友过来玩,但没有提前跟其他室友打招呼。推门而入,撞见七八张陌生的面孔,有种自己的地盘被侵犯的感觉。沟通是没太大作用的,阿米提醒她下次带别人来要提前知会一声,言语中用了“stranger”这个词,那个非洲室友揪着这点跟她掰扯了好久。
跟别人合租九个月,我和阿米发现了自己对干净整洁和不被打扰的空间的需求。所幸运气不错,租约结束前,我们在一房难求的澳洲申请到了房子租。我们宁愿多打一份工,也不愿再招合租室友,因为这意味着我们俩能够拥有一个不被打扰甚至是窥视的空间。
我们将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书房,买了一张自动升降桌,办公椅是在路边捡的别人扔掉的。我们在这个房间里阅读、写作、讨论,这间书房就像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里写的,可以“让思绪的钓线深深沉入街流之中”。
3
来澳洲前,我们在广州租房住,那是90年代的安置小区房,楼道昏暗逼仄,房屋破旧潮湿,但好在房东将房子当作婚房装修,将房屋格局改得更宽敞,墙壁全部粉刷了一遍,铺上了木质纹路的地砖,米白色的柜子嵌在墙壁里,卧室用的推拉玻璃门,窗帘是马卡龙配色,灯具是泛着黄光的艺术灯饰,厨房和洗手间的装修也都是现代风格。改造之后的房子不再是“老破小”,而是一处温馨的生活之地。
当年找房子时,我们在两套房子中间摇摆不定,去现场看过之后便决定租下那套房子。当处在一个空间时,我们尽量去想象自己在这个空间里的生活场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厨房炒菜、在桌前办公、在床上睡觉、在浴室洗澡……看它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状态,如果感受到了慢下来的、生活的气息,那这套房子的感觉便对了。
我们在那个四十平米的房子里住了两年,朋友们常来我们这里吃饭玩耍。我们解决了下水道堵塞、浴室墙体发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一起探索周边美食,在附近的生活圈找到了最划算的菜市场;我们还养过一只橘猫,把它养得健康又结实。这间房子知道我们的每一次吵架和好,见证了我们关系的成长,见证了我们学习爱和被爱的过程。
我和阿米买不起房子,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一直租房住。因为担心搬家时东西太多不方便,我们把购买东西的欲望降到最低,只买真正需要的东西,由此过上了一种简单的生活。当我们离开广州时,所有的家居物品都送给了需要它们的朋友,仿佛爱意在另一处空间得到了延申。
我们时常调侃,我们的生活是流动的,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像动物一样迁徙。但我们的生活又是充满爱意的,因为有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