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屬於你的開始》
----------《屬於你的開始》
故事要從一片荒原開始說起。你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我的小星星。
開頭始於你的清醒,你在一棵樹下醒來,身子打了個哆嗦。
寒風送來的霧氣穿透了你的頭盔與衣甲,那時你想起了什麼冷,寒冷彷彿一張長著細牙的嘴巴,它會慢慢地將你的軀體吞入黑暗中,然後你回憶起了甚麼是熱,那是一首非常遙遠的、飄渺的歌聲,不過現在熱力就在你的胸口中熊熊燃燒著,它大聲歌唱,將風與霧帶來的寒冷隔絕在外。
冷與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引子,它們促使你起身,卻沒辦法讓你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但你明白自己已經休息夠了,於是便毅然決然地深入異地。
那片荒原中總是壟罩著霧氣,其霧厚實,展臂所及就是眼界的盡頭,你永遠都無法知曉荒原有多寬、霧又有多廣,你只能單純地理解到沾滿水露的青草淹至膝蓋,弄濕了你的褲頭;你聽見自己的雙腳踢的青草沙沙作響,這是那片曖昧之地裡除了風之外唯一會出聲的東西。
突然間,你踢到了一個的異物,你將它拾起後才發現那是某人遺留的舊頭盔。
我的小星星,你察覺到自己可能不是此地中唯一的存在,你為此感到好奇、興奮以及膽怯。你忍不住與那顆空無的頭盔面面相覷,並且想像著如果有個和你一樣的存在在荒原中移動會是怎樣的情況,但在此同時你察覺到自己是孤獨的,因為這裡沒有同類或夥伴,你只有你。
時過半餉,你將頭盔擁入懷中,此舉彷彿是緬懷著自己遺失已久的另一半,可能是至親、至友、甚至就是你自己,儘管這個動作沒有任何意義,但你依然忘我地抱著它並默默祈求對方的回應。
前面的路上還有更多類似的遺留物,那些或坐、或躺、或堆疊交錯的盔甲佔據了不小的區塊,也許荒原並從不空無,那裡本來就是個無主之物的終點;你不禁覺得,也許前進是個壞點子,只是現在回頭已經太晚了,涉足異地的你看不見已經那棵安寧之樹、你也找不到自己在霧中曾經留下的軌跡,現在你只能選擇前進與停止。
別害怕,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我的小星星,你已經跨出最艱難的一步了,接下來還有什麼能難倒你呢?
於是你選擇繼續前進,而且跨出的腳步一次比一次更快更寬廣。
不知何時,你的行走已成了攀爬,你爬著那座由空盔甲與各種雜物傢俱堆積而成的高山,山的四周仍是延綿不斷的山巒與峭壁,放眼望去萬物齊一,皆是不可描述的混亂,而退去霧水後的天空呈現著濃稠的銹紅色,盡管它看起來不比你面前的垃圾堆要輕盈,能容得雲系翻滾的自由也著實令人嚮往。
那段山路異常艱辛,你每每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知為何而攀爬;你覺得累了,因為爬得再久都是同樣的結果,山壁依然廣大、大到淹沒了天空,就連對自由的遐想都顯得可笑。
你在那片由無數空殼所堆疊的影子中發抖,因為這個世界比你想像中的還要暴躁無情,所有的努力換來的都是不斷遽增的恐懼;那裡的空氣中充滿了痛苦的聲音,穿過空洞的風哭與風吼在你的耳邊盤繞,時不時崩落的金屬廢棄物與朽敗的家具隆隆作響、時遠時近,說不定下一個會坍塌的就是你坐下的基盤。
如果掉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你躲在隨時會消失的小平台上想著,卻始終不敢索求答案,彷彿受困於封閉的圓環,一但有了起頭便不得進退。
思考是你的武器,也是致命的毒藥,然而我的小星星,你必須不斷地思考,畢竟你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一個坍塌,你想著是哪邊的地基鬆動了;又一個坍塌,它離你很近,你想著自己是不是該趕快離開這塊過於安逸的平台;接二連三,坍塌的頻率增加了,整座山都在搖動,搖得你只能貼著那堆垃圾免得自己被扔到深不見底的半空中,然而當你以為世界即將崩塌時,它卻沒有因此毀滅。看來現在是時候繼續爬了,你得趁下場混亂來臨前趕快抵達不受崩塌所影響的下個安全點。
你重複著不知多少次的循環,時而下滑、時而上攀、時而恐懼退卻、時而果幹猛進,你在與這座無盡巨大的山巒以及你的思緒搏鬥,你突然了解到掉下去將會發生什麼事,但這反而促使你爬得更高更遠。
最後你在跨越了它,一腳踏平了最危險的陡坡。
征服,這件事讓你感到自信倍增,回過頭看看那不可見的高聳陡壁,烏黑的垃圾與腥紅的雲霧構成了一片死亡之海,而你才剛從海洋中脫身,那片風景已不再是威脅。
可是要小心了,我傲慢的小星星,威脅並不僅限於一種可見的形式。看看吧,你前面的路要更加黑暗、更加捉摸不定了。
拓展於峭壁之上的大地正下著雨,凍入骨髓的水花正一點一滴地奪走你胸口中的熱力之歌;它的天空紅中帶黃,有如腐敗的南瓜粥,你能感受到它沉重的蠕動在土壤上拖出了黏稠的褐色絲線,絲線推倒了聳立的突起物、填滿了暴露在外的空洞,因此峭壁之上的大地的幾乎只有一望無際的平坦與空無。
好在不是所有的特徵都消失了,那裡仍有條路,路的兩側各佇立著一排被風雨吹歪的路燈桿,此時你看見一群飛蛾在殘存的微光前徘徊,一會兒後蛾群貼滿了整座燈台,僅有的光芒亦成了一絲煙霧。
隨著見識增長,卻仍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前進,你只知道自己要更加小心行事;你變得多慮多疑,為了禦寒而披上身上的破衣舊布讓你看起來越來越像隻野獸。
如此走著走著,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你終於看見了其他如你這般旅行的存在,可惜的是它們都不是你的夥伴,你們曾經是著結伴同行,但終究不歡而散。
後來你不再尋求夥伴,孤獨的你在雷電交加的黑夜裡蹣跚踱步,你手裡拿著的是從敵人那搶來的武器,懷中擁抱著憤怒,怒火吞噬著你所剩無幾的熱能,讓你彷彿行屍走肉。這時的你腦海裡只想著如何結束這一切,不管這趟無盡的旅程或這個世界皆然,你不想讓無法停止的雙腳逼著去進行無盡的尋求與探索,就算是死亡也好,那也是無比珍貴的慈悲。
回過神來,你已經走進幽暗峽谷,那座峽谷不知將通往何方,你只能確定這條路已經遠遠偏離了你本該走的方向了。
你在思考;你在嘆息。你在行走;你在徬徨。你走進幽暗峽谷,此路亦是有去無回,你感到後悔莫及,穿戴在你身上的、笨重又堅韌的衣物與盔甲已經成了你的皮膚,而武器則是你醜陋的爪子。你是隻野獸,是其他旅行者狩獵的目標。
然而,我無助的小星星,你並沒有放棄前進,你毅然決然地走下去,正如當初你離開那棵寧靜之樹一般。也許你感到空虛,認為存在是一種無意義的折磨;也許你感到絕望,因為曾經在懷中歌唱的熱力之歌只剩下細牙啃剩的殘音,再也沒有東西能激起你的熱情了,但你選擇跨出那艱難的每一步。不是被逼得,而是你替你自己做出的決定。
終於,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你看見了遺失已久的目的地。
我的小星星繼續朝著峽谷深處前進,那段緩慢而哀愁的路充斥著如荒原那般的寒風,可是對於現在的你而言,那陣勁風才恰當好處,而風的另一端隱約有道光芒,孱弱的散光隱約勾勒出山壁扭曲的形狀。
不久後,你卸下了那些強加於自己身上的裝備;你卸下了鎧甲與頭盔,讓殘破的軀體暴露在這個世間。
最後你離開了峽谷,義無反顧地踏進了未知的另一端......是的,張開你的眼睛,我的小星星,接下來換你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