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光。

這是一篇舊文，對於從這裡(網路平台)開始寫作，對我別具意義。

文中的孩子已經長大，每每讀到依然會看見當時的畫面，我感謝這一切，也欣喜這個開始。

我總是看你，像所有的母親一樣，可你卻看不見我。

他們說：這是專屬於你的宇宙特質。「不看人，沒有眼神注視，共同注意力短暫。」我臣服於專業的醫學理論，可我卻不願被診斷擺佈。

我試著再看你，滿溢著母親獨有的愛意，一遍遍地在你空洞的目光中游移，只為了找尋你瞳孔裡我的身影。

他們說，要拿著你最愛的物品，放在眼耳之間出聲喚你，你將會自然地注視著我。

我試著做了，而你真的轉向我，可是，我看到了，你的目光中並沒有我。雖然，他們為我努力的成果感到高興，而我卻覺得傷心。我從來就不願意跟手上沒有生命的物體分食你的注意。

我不甘心這樣的局面，我決定走進你的視線，就像玩Wii前所做的測試，玩家必須小心翼翼地站在踏板上，朝著螢幕中虛擬的自己對焦。同樣的，我也必須轉過身，和你站在同一方向對焦，我知道，我必須成為你目光的一部份，看見你看的，感覺你注視的。

像默劇，也像是一面照不到自己的神奇鏡子，我模仿著你，做著與你相同的動作，望著與你相同的方向。

你追視著金屬欄杆中的自己，而我蹲著前行，用你兩三歲孩童的視野，去感受這個細節，帶給你眼中散發的驚奇。

你躺地斜睨著手上的玩具車，我也在你身邊躺下，保持著讓你安心卻無從向他人解釋的距離，大理石地板沿著皮膚，穿透刺骨的涼意，我看著你手滑動著車子，像配音員一樣，為你所做的每個動作加入聲音的背景，豐富這默劇的色澤，在這場場的獨腳戲裡，我是個賣力的戲子兼導演。

你張著雙手在額前晃動，像把玩，像是瞄準，又像是在抓取光線隨著時間推移的腳步，一次又一次，終於在無法閃躲旁人無禮的注目下，我走向前，擋住了光，試探性地握住你的手，第一次，你直直地盯著我，我蹲下來看著你，那晶澈烏黑的瞳孔，像極了NASA太空中的螢幕，忽然閃過一絲光亮，明滅一瞬，我屏氣凝神，沈默堅定地等著，我知道就是這一刻了。過去這一段時間，你偶而會偷瞄我，看身邊這個被命名為「媽媽」的人，到底在搞什麼，老是學我，而這一刻卻擋住了我。

倏地，你使盡全身的力氣似的，用你的頭朝我撞了過來，正中我的下巴和鎖骨，我痛得無法言語。

「嗶」的一聲，螢幕中斷斷續續傳來不知名的訊息，我開始有了可以解讀的依據，那些破碎零散的符碼，我一一地拆解、重組、對應、臆測、觀察、紀錄、印證，一遍又一遍，建構一道走向你星空的路徑，連接著你走來的軌跡，也連接著我和我們一起所在的世界。

我等著的這道光，終於從一個光點，慢慢地，慢慢地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