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 Tiktok，警惕大公司

大公司是需要非常警惕的，发展到今天的巨型跨国公司，完全需要像“政府”一样，被民众监督、批评 – —它们对社会深度和广度的影响力都过大，直接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而跟互联网结合的这种事物还是一个新鲜事物，并没有经过有效的审视，没有一个人类社会的评审过程。

但这件事情在中文语境里非常难以讨论。大公司的问题是赤裸裸存在，但是相比极权政府它又是弱势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极权通过推动资本/大公司和民众的对立来获益。所以，“反对”大概率会掉到这种陷阱里。大公司一方面受制于极权，另一方面又会主动跟极权合谋，从中获益，这样，大公司自己的问题和极权的问题还混合在一起，跟前面的“陷阱”相联系，“反对”往往需要一个准确的落足点，且要排除批评可能对权力带来了潜在维护。

不管是抖音还是 Tiktok 都是很糟糕的存在。因为熟知产品的设计思路、媒体的社会影响的人，很容易发现其中巨大的危险。不管是完全的算法推荐，还是鼓励短的视频，带来了产品的使用规则，带来了大量诉诸于人的快速快感的内容。

最新的报道是，Tiktok 已经实现了日活超过 10 亿，听起来，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反过来说，它也确实是“超级巨大的威胁”。

也是最新的一个研究成果，是“AI算法会操纵人的喜好”，这个研究是重要的，显然它直接揭示了一点东西，对人们做出了重要的提醒；但它谈不上多大的创新，“媒介塑造人”是学术界广为接受的结论，而且也有明确的研究路径可以重复发现媒介是如何以新的方式对人产生新的塑造的。

麦克卢汉已经在他多本著作里反复重申了这一重要观点。“媒介塑造人”从此一直在热切讨论，而且它在遥远的过去就存在，在过去一百年里更有丰富的媒介迭代来反复证明。更何况过去一二十年里，互联网以高密度的“媒介产品形态”来反反复复“塑造”我们，包括我们更为灵活的大拇指，更不装东西的口袋和更着急的脑袋。

因此，Tiktok 是非常危险的，它就是一个明确的威胁：核弹是瞬间释放；而它是缓慢、广泛和难以逆转的方式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就如这里所说的：

短视频力图15秒一个脑部高潮，持续对人的思维结构进行微小改造，会让人要求更多即时满足，变得缺少耐心和不善等待；会让人要求更多浅层愉悦，难以对事物深入细微；会使人依赖算法推荐，丧失主动探索的能力；会让人追求眼花缭乱的快速信息，从而注意力难以聚焦和集中。

人本质就是被媒介和信息塑造的，沉浸在这种短视频世界里，对人会带来巨大伤害，而缝补和弥合却非常困难。下行如顺水行舟，上行如攀爬高峰。

如果这种来自产品特性和信息结构的影响已经近乎致命的话，那么它再跟极权结合，就完全变成了可见的灾难。大规模的信息管制和“信息释放”，会把人推到那些“可以释放”的内容领域，于是整个抖音完全被抗日反美的资讯覆盖。在过去这些年里，抖音完全有效下沉到了县里、乡里和村里，朴素的休闲方式完全被抖音替代了，于是民粹近乎恶劣的方式快速培育和激发，落到完全不具备反思和自净（因为这也需要媒介和信息的参与，而它们是被限制的）即其他信息获取能力的人群之中反复发酵和强化。

难以想象这么大民粹基础面，长期酝酿，会产生什么样的持续危害，至少它在智识层面，已经创造了巨大的绝望。

我们继续从警惕大公司的角度来看“游戏”，这也是一件很有争议的事情。在早期阶段，我们认为不能将家庭教养的责任转嫁给游戏开发者，但是在今天，一个大公司在开发网络游戏的时候，它提供了超高的薪资，雇佣了大量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研究如何让人沉迷，如何让人氪金，你凭什么认为毫无装备的普通家庭，大多数难以全日陪同的家长们，去对抗这样巨大的资本和智力？

我不觉得一个普通家庭能藐视或者挑战“诉诸于人的沉迷从而获利”的游戏产业，和那些巨大公司们。它需要受众结成联盟，需要社会公域提出明确深入的批评，来遏制，来保护。

垄断的社交媒体基本上很快会成为”民粹“的温床，而过去百年里，政治领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逐步建立起约束机制，才提供了一些新的可能 – —但现在看过去，已经集体后滑，而且看不到有效的调节机制。

Apple 是否伤害了 Web，Google和社交媒体对传统的公共媒体带来了怎样的影响，Kindle是否有权取消你购买过的一本书？这只是勉强进入了人们视野的一些问题，从目前来看，基本上大公司成功的商业行为，都对社会进行了巨大的“改造” – —他们的利润就是建立在这种改造之上的，通过技术和资本改变了分配优劣势，从而侵蚀了原有的社会肌理。那么，这些，不值得去认真审视吗？

对，认真审视，只是一个“权力”问题，从认识上，巨大的伤害是明确已经发生了。在公域还无法形成有效调节力量，在大公司的行为还无法被约束的当下，每个人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警惕，再警惕。以及，需要表达反对，比如，tiktok，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