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孕日記 EP7

2021/07/15

這陣子韓劇《機智醫生生活》第二季上映，裡面有個情節是兩個孩子裝著心室輔助器等待換心的母親，在加護病房外相互扶持。資歷深的那個由於已經度過了最慌亂的那個時期，對剛剛經歷孩子手術，心急如焚的母親伸出友誼的手，為他打氣，跟他分享度過漫長等待的小撇步--保持體力和信念，把自己當成一個馬拉松的選手。兩人就這樣時常在醫院相遇，培養出了某種革命情感，不過就在這個新來的母親快要適應這種「長期抗戰」的生活之前，他接到了護理師的電話，他和他的孩子得到了命運之神的眷顧，接到電話的當下，兩個母親坐在醫院的餐廳就像平常那樣要分享彼此做的小菜，這樣的好消息突如其來，就像奇蹟，他們都很激動很高興，當然飯也顧不得吃了，他得馬上到他孩子的身邊。就這樣，留下那個資深的「馬拉松選手」，那個感覺很熟悉，我知道接下來他大概不會太好過。

在備孕的路上，我也曾經有過一起努力的戰友。

備孕這件事既私密又瑣碎，很難隨意地跟朋友分享，無法當作什麼社交場合的開場話題，好像你最近得到了一個新的工作；親近一點的朋友你能跟他們交代近況時提及，但就像生了小孩大家會知道，也當作是值得恭喜開心的事，但養小孩的箇中滋味，卻不太可能一一交代，因為太多太龐雜，沒有人會有興趣，尤其不在這個脈絡上的朋友，在人際關係的份際上，就是有那一條無形的界線，少了是見外，多了是負擔，但怎樣是少是多卻沒有人真的知道。偏偏我剛好是那種當我一心想做某件事情的時候，很容易會讓那件事佔滿我所有思緒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又非常克制地不讓自己變成那種用自己的瑣碎佔滿敘舊時間的白目朋友，所以當身邊有正經歷同樣的事情並且關係親近得剛好，能透過幾個關鍵字就迅速達到共鳴的朋友時，真的很開心。有些朋友經歷得早，他們能給你意見，然後你跟他們一起經歷他們的辛苦，看到他們成功，你開心，也期待有一天你的成功；有些開始得晚，你會告訴他們不要慌張，不要急著給自己壓力，你以過來人之姿安撫他們的焦慮，也分享你的心路歷程，然後在他們還沒經驗太多焦慮和慌張的時候，你發現原來你才是那個等不到電話的母親，你向眾人道恭喜，他們一個一個進入下一個階段，而你獨自坐在醫院的餐廳裡，飯還是要吃，因為你還是那個「馬拉松選手」 ，只是從此之後你的賽程沒有人可以分享了。

在劇集裡，那個命運之神眷顧的母親在確定孩子的手術之後，一天又跟著丈夫來到了醫院的餐廳用餐，原本都是一起用餐的那個「前輩」，獨自一個人坐在不遠處，這個母親看著他的背影，卻鼓不起勇氣向前攀談。那是最令我感到難過的時刻。那一集的最後，該母親還是盼來了奇蹟，就在消息傳開之後，這個從前的戰友終於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泣不成聲，淚水裡似乎除了開心也帶著許多愧疚，他們沒有說話，但是兩個人的淚水卻說了很多的事情。我也試著去想當他看著對方孤單一人的背影時，他在想什麼？是什麼令他裹足不前？是什麼造成了他們的距離，讓他在對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選擇只是遠遠地看著他？是因為對自己的幸運感到愧疚？或者因為自己幸運但卻不感到愧疚而產生的愧疚？如果一直到最後那位母親都沒等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他們還能迎來那樣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相擁和淚水嗎？......我想著，當原本能一起分享所有備孕細節和心路歷程的朋友，一個個有好消息，但他們要告訴你的時候空氣中卻瀰漫一股不自在和尷尬，為什麼讓人感到如此受傷？你以為這應該是一個好消息，你們應該一起慶祝，因為你還是那個無論如何會為他們開心的朋友，即使你事後的失落無可避免但那也是人之常情，再自然不過，你們一樣可以一起討論一起分享，但不，從此這似乎成了沒人敢觸碰的禁忌話題。於是你又無可避免地變回那個獨自奮戰的人。

啊，多麼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