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浪漫的書籍製作委託
把寫給戀人的書信做成書,是件極為浪漫的事。特別是在這個短訊息充斥、人們無法長時間用長文字對話的年代,誰還寫信呢?誰還打著長長的書信給另一個人呢?
十九歲的我,把我和初戀情人用email和紙筆寫的書信,整理、列印後放進了活頁本,好厚好厚的幾大本,初戀情人一定不知道那時候我把跟她的一切一切都收納得像珍寶一樣;在分手多年後我搬回高雄時,把它們全部都用碎紙機碎掉了那段青春。(不過,整理狂的我,應該可以從光碟和硬碟的備份找到它們才是!)
九◯年代末的遠距戀愛,多半還是用電話卡、限時專送的書信維繫;後來我和後來戀人們同住,有時互相用部落格寫情寫愛,有時她遠去異國出差給我寄回在當地買的明信片,或偶爾我們在節日的時候,給彼此寫張賀卡,說說心裡的話。
時代的演進到數位時代,手機傳訊、影音聊天方便得很,別說安靜地寫些什麼給另一個人,可能連回訊息打幾個字都嫌懶,留個貼圖、傳個影音就交代了事了。
我也在某一個片刻,再不給任何人寫長長的書信、寫那些內心裡徬徨、無助,或者收信人覺得「無病呻吟」的內容;停止和他人用長長的書信對話,可能是我二◯二三年做出最大的改變。像是再無法私密地和某一個人分享人生的種種無奈、喜悅、歡欣、感嘆、軟弱⋯⋯也無法再與那些崇拜、欣賞、愛慕的人用文字表達情感,「文字」或「書信」都像過重的負擔,寫「長」了是別人的負擔,寫「常」了是種打擾。
這世上像是再沒有一個人,可以陪我那樣長長的書寫、交談。(所以,我借助了我的文字平台寫這些還可以公開的文字。)
四十四歲的我,把二十九歲寫給那段短暫八個月戀人的信,做成了電子書。
收到那封要我幫忙把寫給另一半書信排成書的委託,我不禁多瞄了幾眼內容,好奇地問了一下委託者的年齡,我跟她說:「會這樣想把寫給戀人的書信做成書的人,都是極浪漫的人,這是件極浪漫的事,也只有妳這樣的年紀,會做出那麼浪漫的事。」
我以為這世界再不會有人那樣用文字記憶、記錄著一段戀情。
那確實是三十歲之前才會有的浪漫,而這種文字與書的浪漫在現在三十歲之前的青年身上所剩不多。排版的時候,我會輕瞄一下那些文字究竟寫了什麼(無法細看,就是某種排版專業的快速瀏覽)它讓我回到那些還會為愛情熱情澎湃的年紀,像第一次內心無盡慌張卻要壓住高昂的語調;像急切地守在電話前、信箱旁等待對方的隻字片語;像飛蛾撲火般地不顧一切地遠走他鄉只為了一場不知道有沒有結果的愛情!
最後一次、最後一封的長書信,是寫給非常喜愛的一個人!中年的情感,似乎再不能像青春年少一樣如脫韁野馬奔向另一個人,即使寫得饒富情感或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是要說、要寫,最後還是得留一個結尾說:「妳別回,我不想知道妳的回應。」最後按下送出後不久,就又後悔地想收回。
好像,中年再不適合向誰展現內心的一切一切,哪怕只是輕輕地問候,或是不著邊際地閒聊人生無奈、苦痛,都顯得過分打擾!
委託的女孩說是中文系畢業的,文字整理得比正職編輯還要清楚、俐落,製作起來也讓人感到愉快,再多瞄幾眼,發現那是再回不去的年紀而感到悵然,卻又因為她寫下的那些片段,讓人又重回那個年紀的那些浪漫(與後來的心酸)。
她說,希望他生日那天,可以把交往這段時間的這本書送給他當作生日禮物。
我那本相隔十五年後,終於整理成書的《女朋友寫給女朋友》,也是書裡那女孩的生日禮物!在我們在一起八個月又分手後的第十五年,她的生日禮物!(她知道)
《女朋友寫給女朋友——八個月的萬字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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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190328,首爾明洞旁的郵,Canon EOSM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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