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鬼客 05 | 脆弱與欺騙

每個人，心中都有脆弱的一角。

而如果真的有惡魔，利用人的脆弱，進行欺騙，應該是最有效的攻擊吧？

在《客：The Guest》中，魔鬼對不同人進行不同的「攻擊策略」，每人有不同回應。

也許要問的問題是，我們可以怎樣面對自己的脆弱？面對欺騙，我們可以怎做？

「倖存者內疚」

尹華平是主角三人組中最熱血的那個。典型衝動派，整個消滅朴日道的行動也是由他而起。是他首先去找故事中第一個附魔者金衡秀，並把金衡秀帶到警方那裡從而遇到姜吉英，也是他首先要求為金衡秀驅魔，他朋友睦光才到教堂找神父驅魔，而遇到身為副驅魔司祭的崔允。

尹華平看似頑強、看似熱血，但那些都是他外在的包裝。在層層的包裝下，藏著的是他自責的心。起初他以為他的祖母和母親是因為他被朴日道附身而被他（朴日道）害死。後來他才知道，因為尹華平的靈魂太強，朴日道一直未能附到他的身上。而朴日道正是因為想「得到」尹華平的身體，所以用盡一切方法，利用身邊親人的死打擊尹華平，使他變得脆弱，從而得到他的身體。

在未知道一切真相前，尹華平有著類似倖存者的內疚。他被附身，可是死的卻是他的親人。他難過，他不知道他們是怎死的，但隱隱覺得可能是自己害死他們的。當他遇到可以看到靈體的少女鄭書允時，他忍不住問她：

尹華平：是不是在叔叔後面能看到甚麼東西呢？我上次說了吧，因為叔叔的關係，媽媽和奶奶過世了。這兩個人現在有在我身邊嗎？

鄭書允：叔叔身邊，甚麼也看不到……沒辦法看到……叔叔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很奇怪，沒辦法看到。

他後來這樣告訴崔允：

尹華平：她說甚麼也沒有。她說看不到。我連這都不知道，還常常跟她們說話，說我很抱歉……是討厭來到我身邊，還是因為我小時候被附身，才和別人不一樣？

在這裡清楚看到尹華平的內疚。他一直以為因他死去的親人會跟在他身後（這是戲中的邏輯，某人因另一人而死，他的鬼魂就會一直跟著那個令他死去的人），他甚至會一直對他看不到的「人」道歉。他一直道歉，卻發現原來他掛念的人並沒有在他身邊，他連道歉的機會也沒有。

就是這種內疚感，激發他要去尋找朴日道並消滅它——唯有打敗朴日道，華平才可以稍稍消除點點心中的愧疚。那份愧疚不單是因為它殺了他的親人，可能更包括(他以為)朴日道附過他身，他沒有死，他身邊的人卻死了，而朴日道從他身體到了其他人的身體卻導致更多人的死亡。

那種What-if 最磨人。

「如果當時，我沒有望向那個被附身的叔叔，我是否不會被朴日道附身，那麼我的親人是否不用死去？」

「如果當時，我沒有把朴日道『傳給』崔神父（崔允之兄），崔允的家人是否便不會被殺？」

「如果當時，我沒有跑到崔神父的家門口，便不會遇見姜吉英的母親，那麼姜吉英是否便不會失去她的母親？」

「如果當時，我死了，朴日道是否也會『死掉』？之後是不是不會死那麼多人？」

可以有十萬個what-if 。這些都成為尹華平心中的愧疚，也成了他的弱點。

「所有都是你的錯！」

因為尹華平強大的靈媒體質，朴日道一直想附其身其實卻不得期法。但朴日道知道，只要它有耐性，只要它持續打擊尹華平，使他的生命中出現「裂痕」，它終佔有尹華平的身體。為了進一步打擊加尹華平，被朴日道附身的爺爺向尹華平解釋一切：

朴日道：（死尹華平父親）都是因為你，因為這樣你才會難過，會殺了你爸，會拿刀刺這個老人（尹華平祖父），讓他暈到，還有殺了你媽和你奶奶，這些全部都是為了要讓你難過和陷入絕望！……

這二十年來我會待在你身邊的理由……你是無止盡的大碗（比喻可被惡靈附魔的身體），不過我卻沒辦法進到你的身體裡。你擁有的力量太堅固了……但是，如果碗出現裂痕的話，隨時有可能破碎。那個縫隙——我是在等那個縫隙出現！

為甚麼要殺了的家人？……碗從高處摔落的話，容易破碎，二十年不見的父親在你面前死去後，你有更加感受到我的存在吧？

(叫尹華平父親殺死尹華平）是因為要拆散你們，我希望你變得孤獨，我希望你剩下獨自一人，我希望你相信我，最後，屈服於我！

（朴日道附身崔允兄長使其全家慘死）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跟年輕司祭說的話（尹華平告訴崔神父，鬼在他的家中），所以我沒有其他方法，只能讓那個司祭被附身。要不是你，那個家庭會幸福的活下去。

還有，因為你站在那個家（崔宅）門前，那個女警察才會死——懷疑朴洪珠的那個女警察，都是因為你才會死的！

以後會發生的所有事，都是你的錯！

都是欺騙

這些都是惡靈欺騙人的手段。

那些人會死，不是因為尹華平，而是因為朴日道。所有事情起因都源自朴日道對尹華平身體的慾望。尹華平只是一個被動的角色，他甚至不知道朴日道為甚麼看上他的身體。難道有「強大靈媒體質」是他的錯？

但是，當一個人在脆弱時，聽到這種種似是而非的說明後，很容易就會懷疑自己、放棄思考、甚至會「跪下」——如楊神父那樣。

尹華平怎樣面對這些欺騙呢？

他知道他們不是真的因為自己而死，但他們也的確是因為朴日道對其身體的渴求而死。他沒有被迷惑，他決定直視問題本質：朴日道。

他直面自己的脆弱，並決定把自己變得脆弱，犧牲自己去消滅朴日道。

在他而言，這是一個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法：他打算接受朴日道進入他的身體，將之封印在體內並自殺，與其同歸於盡。

但是我們看下去，就知道，他單靠自己，並沒有成功：他被朴日道反噬，幾乎要殺掉與他出生入死的崔允和姜吉英。

靠姜吉英喚醒尹華平剩餘的意識，使他停止殺崔、姜二人的行為。

靠崔允的驅魔活動，朴日道最終被徹底驅離尹華平的身體。

老土點，也要說，一個人單靠自己很難可以戰勝自己的脆弱，唯有身邊人的支持才能成就。

從欺騙到操控

上述被朴日道附身的爺爺向尹華平解釋一切的那段對白，當我抽出來再慢慢細味，想起的除了被惡靈操控的人們外，更令我想起那些被情緒勒索、被他人進行煤氣燈效應（gaslighting）、被貶低、被道德綁架、被精神壓榨及控制的人。這就不止於故事中被附身的人了。

他們最大的共通點都是因為被欺騙，於是被操控。把不相干的事情都怪罪於被害者，他們就會乖乖受加害者操控。尹華平看清真相，所以沒有被騙，可是現實是人是否總可以看得那麼清楚？我們聽過無數被伴侶/親人/朋友操控的例子，他們也許都是正常人，有些甚至是在外人眼中看來的聰明人。為甚麼他們都會被騙並被操控？

回到老問題，也許是他們都有那脆弱的一面，而加害者正好懂得利用那些脆弱。

一個人害怕失去朋友，於是朋友正好利用這一點來操控他。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人，正好遇著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就可以利用這點去操控對方。對親人關愛的人如果遇到沒有分吋的人，就很容易被情緒勒索。這些種種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可能遇到的。他們都是被人利用/攻擊了其心靈脆弱的一隅。

尹華平有支持體系（崔允與姜吉英），當然也因為他有主角光環，所以他撐得過去。沒有「主角光環」的我們，怎樣可以戰勝心中的脆弱？除了要找到自己的支持系統外，建立對自己的信心可能是最要的一環。只有一個有自信的人，在他人質疑自己時才有反抗的能力，在他人情緒勒索自己時才懂分別甚麼是過分的要求。

近年我越來越明白阿德勒所說的「課題分離」並設立適當界線的重要性。在尹華平的例子而言：

問題：

1. 親人(可能因為他)死了，使其內疚

2. 朴日道恐嚇殺掉他更多的親人朋友

課題分離：

1. 親人已死，他沒有更多可以做。就算道歉她們也聽不到，因為小書允說，在他身後見不到他的母親和祖母。

2. 他可以全力消滅朴日道，以保護身邊人和其他無辜的人。

這樣一看，清楚明白。如果做不好課題分離，可能就會浸沒在生還者的內疚中，而忘記了最重要的目標：消滅朴日道。

這些討論，看似簡單，但人總易忘記。

然後，人容易被操弄——不論是被惡靈，或者是身邊別有用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