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15《史記》卷一〈五帝本紀〉15

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爲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則受罪。順事父及後母與弟，日以篤謹，匪有懈。

由於司馬遷選擇以「紀傳體」的方式來記錄歷史，因此即使上一段內容裡，帝舜經歷過了許多考驗，並在帝堯去世後上演了一齣讓位的戲碼，但因為這一段才算是正式開始介紹「帝舜」的內容，所以又得重新介紹帝舜的譜系以及家庭背景。

這裡也反映了讀歷史的一個小小麻煩點，那就是每個人物與事件的時間先後該如何呈現？如果沒有明確的標明先後順序，有時候反而會越讀越混亂。這也是我自己上課始終採用年代表當作主軸的原因，畢竟很多歷史事件與人物，只要放到正確的時間軸上，就會自然呈現出該有的氛圍，有人說這就叫做「史實自明(Facts speak for themselves)」。

回到這一段內容，可以發現其實如果嚴格來講，堯、舜似乎是有血緣關係的。但把時代放回到上古那個文明草創時代裡，就會發現從部落社會擴大到部落聯盟時代，幾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就可以理解堯、舜雖說有血緣關係，但其實早已非常淡薄了。因此，堯、舜禪讓仍可以解釋成以德行與能力來挑選接班人，而非血緣。

由此可以看出，在第一段文字裡，司馬遷要表達的意思，並不是堯與舜是遠親，而是舜的家族早已衰微很久。在這個背景下，第二段的內容則介紹到了舜的家庭：爸爸就是個普通的瞎眼老頭，與妻子生下了「舜」。後來妻子離世，再娶了另一名女子，並與她生下了舜的弟弟「象」。這一家四口的生活狀況是，有個傲慢但又得寵的弟弟，只要有錯就痛責大兒子的爸爸，但身為大兒子的舜沒有因此心生不滿，反而持續孝敬父母、友愛弟弟。

這樣的家庭生活日常，其實現代看來頗為普通，畢竟我自己也有兩個小孩，每每兩姊弟吵架，也是要姊姊多讓一下弟弟。但是，舜的可貴在於他並沒有因此不滿父母的偏心，而是一樣孝敬父母，這點確實不容易做到。

這裡做個小小的離題，思考一下為什麼瞽叟要把兒子取名為「象」呢？畢竟，「象」應該是一種曾經存在，但後來在中國絕種的生物，因此中文字中才會出現「形象」或是「象形」這類的詞彙。因此，以家族沒落的瞽叟把兒子取名為「象」來看，或許就跟農村小孩被取名為「小狗子」的意思類似吧！？那麼，「舜」呢？今日的我們一提到「舜」就會聯想到賢能、美德等聖人形象，但「舜」的原意呢？為此，我查了一下《說文解字》的內容，才發現原來「舜」的本意：

「艸也。楚謂之葍，秦謂之藑。蔓地連華。象形。」

以此看來，「舜」就是一種植物，在南方的楚地則把它稱為「葍(ㄈㄨˊ)」、西方的秦地則把它稱為「藑(ㄑㄩㄥˊ)」。《詩經》中的那段「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中的「葍」是指一種野菜。因此，如果以今日的角度來看，這個瞎眼老頭的兒子，一個叫做「野菜」，一個叫做「小象」，這樣比較符合當時「舜」的家庭背景。

雖說「名字」可能包含著父母的期許，但對家道衰微的瞽叟來說，能像河邊野菜或是草原上的小象那樣平平凡凡地長大，應該就已經很幸福了。然而，即使是平凡的家庭，仍然會出現不平凡的人物。下一段，我們再繼續看看出生在這個平凡家庭中的不平凡聖人─「舜」的不平凡事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