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等待|德國‧柏林

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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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那樣逝去了,而我在巨大的時間之流中,跟自己對話了無數次,痛苦了無數次。

也許我一直在等著某個時刻。

但我從沒想過,那個時刻可能永遠不會來臨。

為逃離感到不斷受到幫助,卻無法回饋什麼給別人的無用自我,我毅然與Jolis & Rachel告別,硬是於傍晚時分,決定動身離開柏林。

與Jolis & Rachel分別前的合照

從柏林市中心,一路走了7公里到郊外,抵達感覺能招便車上高速的地方。等待一個多小時後,招到了當天第一台車,但車主不如我預想的順著高速公路往南,而是一路往東。我趕緊跟車主抱歉,請他讓我在出高速公路口後下車。

在下車路口重新等了快一小時,天已全黑。我暫時放棄招車,往南走了五公里找了地方紮營,度過了還算安穩的一夜。

隔天早上重新開始招車,約20分鐘後,便有台車停下,但並非我預計前往的目的地,且對方也不會說英文。我心想再等看看好了,沒有搭上車。這時的我並沒預料到,後面的苦難還長著。

全身上下的家當有25KG

時間接近中午,天氣變得異常炎熱,我在陽光底下等到快中暑。在被太陽折騰了足足一小時後,終於有第二台車停下。車主依然不太會英文,但此刻我已改變主意,說去哪裡都可以,我需要先找地方買水跟食物。但對方沒能聽懂,只聽到我說的目的地,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便逕自開走了......。

在真的快要中暑暈倒前,我嘗試往市區走去。走了一公里找到了超市,趕緊買了麵包跟柳橙汁,到有樹蔭的草皮養息。好好休息了兩小時後,才再回到同一個地方招車。而這一次,竟整整四個小時,沒有任何人停下。

我再也站不住,只能不時趴在牆上撐著。太陽終於開始不再這麼熱情,而我的心早已被冰凍。但我如果不再這裡招車,我又能走去哪呢?紮實地面對無助的自己,好好崩潰完一次之後,我又重新開始招車。

我開始默禱著、咒罵著,任眼前幾百台車不斷經流,腦中開始翻轉著大量的負面思緒:「為什麼這世界這麼冷漠?」。頓時,我竟湧起了一股想衝出去給車撞的衝動。

最後,我開始用更有侵略性的方式招車。試著在紅綠燈前面,往對方的窗內看去,只要停在紅燈前的車主,有往這裡看過來一下,我就嘗試跟對方眼神示意,揮起手表示想與對方對話。20分鐘後,終於有一個人,願意搖下他的車窗。

終於,我成功離開了那個鬼地方,但只被載了不到10分鐘。

我重新走起路,走了1公里,來到一間漢堡王的外面。一個也在搭便車的荷蘭小夥,說他也在這等了很久。看到他今天一樣很不順利,我感到有點欣慰。而當我進到漢堡王休息過沒多久,從窗戶再往外看時,他已經不在了。

好好休息完整頓完心情,重新再繼續招了一小時的車,依舊沒有人停下。天再次暗了下來,彷彿某種啟示。我到了附近有樹林的空地裡紮營,回想著這24小時,我竟只往南移動了9.2公里。用走的無疑都比較快。

我的人生彷彿在這裡卡住了。

第三天早晨,收拾完營帳後,我又回到漢堡王,彷彿這裡已成了我的旅社。我點了個套餐,便一直休息到快中午,頻頻用著網路,放空地漫遊,試圖忘記眼前的困境。

終於決定再次起身出發後,一出到外頭,看到兩個德國人也正在招便車。我與他們聊起天,不到十五分鐘,便有一台車停下,但不是他們要去的目的地。此刻早已不在意會去哪裡的我,只想快點離開柏林。

當我湊上前去打算問問看,對方聽德國人一說完話那瞬間,就一溜煙開走了。我錯失了目前為止,唯一能離開柏林的機會……。

然後我與兩個德國人,又等了20分鐘。這次來了一位車主,剛好要去他們的目的地,於是便把他們兩人載走了。我心裡不禁默默呢喃著,明明我昨天開始就在這裡等車了,為什麼只有我無法離開這裡呢?

我像被拋棄似的,只能自己重新振作,又繼續招了一個半小時的車。當我終於決定放棄,要走一公里到那像車站的地方,才發現那不是火車站,而是地鐵站,當下沒網路的我,不知該搭到哪站轉車。最後,我又回到漢堡王外面,再等了一小時....。

柏林近郊的漢堡王,我在店裡店外待了將近24小時

絕望了無數次之後,我又走進了漢堡王,寫下當下這兩天等車的發生。雖然此刻可以很簡單地,查我要搭車去哪一站轉車,但我已無法捨棄花下去的時間,我不想讓這無助的兩天,只是空等一場。

時間就那樣逝去了,而我在巨大的時間之流中,跟自己對話了無數次,痛苦了無數次。

為什麼自己非要對人們的冷漠感到痛苦不可呢?自己難道就是個熱心到無愧於心的人嗎?這世界上多的是比自己還可憐的人不是嗎?旅途中所見到的每一個乞丐或街友,你已經比他們每一個人都幸運了,你到底還奢求什麼?

在對自我不停的叩問中,車仍是一輛又一輛駛過。我沒有辦法完全無視那些,也無法停止思考。

直到傍晚5點,終於有一台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停到了我的跟前。

一對德國老夫婦正要去Dresden,當聽到他們確定願意載我時,我差點沒流下淚來。心情澎湃的我,說了好多次謝謝,並有些激動地,把我在柏林等了將近整整兩天的過程告訴他們。

我們在交流道的超市稍作休息,與他們共享飲料與餅乾。車一路駛進了Dresden,歷經將近48小時的等車地獄,我的招車噩夢終於結束了。

德國德勒斯登車站

我走到了鎮上最便宜的客棧,即便一晚18歐有點超出我的預算,但此刻早已無所謂了,只想好好廢在床上,乾脆連呼吸也省了。

在無盡的等待中,我心底好多次想問問Attila:「如果你等的人都不來該怎麼辦呢?」

「不必在意那些不願停留的人,因為我們在等那個最完美的人出現,而他總是準時。」Attila如是說。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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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樹的流浪之歌一名喜歡戲劇與跑步的日文翻譯, 一名熱愛旅行與書寫的街頭藝人。 民謠|書寫|行旅|全馬|劇場 Matters文章索引: https://nice-crayfish-628.notion.site/d848efa3d05d45b5ba89ebbaee03a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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