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 「文學怎麼能民主化呢?」朱家姐妹與她們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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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
作家朱天文、朱天心紀錄片《我記得》。(目宿媒體)
文/賈選凝(北京出生,香港成長,現居台灣。媒體人、評論人,但其實正職是做學術,關注港台區域研究、比較政治及文化研究。)
(原文發佈於2022年3月25日)

《願未央》和《我記得》是「文學朱家」紀錄片的上下集,上集由長女朱天文掌鏡追溯父母,下集由林俊穎執導,記述天文天心姊妹。我還沒看上集,一些看過2020年金馬影展版本的朋友認為節奏太過瑣碎,不過單看下集,是沒有這種問題。《我記得》的結構不會令人很驚艷,但平實的線索和柔潤的剪接,觀感十分暢順。

之前看到朱天文在《大雲時堂》裏說,《我記得》正是因為《願未央》裏父母的大願未竟。女兒們認為自己「有今天,完全因為父母之故」,她們承接起了父母未走完的文學之路,也想把記得的事告訴大家。她們「記得」父母堅持文學信念的魅力,也在用自己的生命延續這種信念裏的自尊自傲。

「文學朱家」的安身立命之本是文學,作為文學紀錄片的《我記得》,對文學主線的勾勒也很清晰。幾個主要的敘事區塊主題明確:《三三集刊》時期的青春熱烈;朱天文劇本與侯孝賢電影的相輔相成;《古都》地景所串連起的朱天心對認同與記憶的態度、她的文學創作與社會參與。而胡蘭成之於她們姊妹的影響則像一道影子,始終如影隨形,暗藏在她們的作品中,也顯現在她們的文學態度上。

以電影為起點認識朱天文

當年胡蘭成在信中期許「三三」不可企業化也不可民主化,紀錄片裏的朱天文淡淡地說:「文學創作怎麼能民主化呢?」文學是最個人與私密的,但能讓寫作者施展魔法,在方寸稿紙上,展演天地的日月光華。

片中我很喜歡的一段是朱天文倚立書桌前,說天氣晴好時,玻璃桌面上會倒映出窗外層層疊疊的雲,於是就有了〈世紀末的華麗〉所描繪的「城市天際線上堆出的雲堡」。或許她也是以這樣的心情,寫出《悲情城市》裏寬美初到金瓜石的日記:「好天,有雲。」

在小小的一方寫作空間裏,看到世間的氣象萬千,是朱天文身為「巫女」的耳聰目明。因為本科讀電影專業,對我個人而言,朱天文是結連台灣電影與台灣文學的最初養分。大學時代班上人手一冊《最好的時光》,那是完整記錄侯孝賢作品的電影史文獻。是朱天文細膩的《戀戀風塵》分場劇本,安放了侯孝賢鏡頭裏長長的鐵軌、長長的天與雲,我無法想像那些流動的形影,脫離了她的溫柔文字還會鮮活。所以會喜歡侯孝賢電影的人,其實有一半的愛,是給了朱天文。

後來,讀了她的《荒人手記》,我才會再讀邱妙津的《鱷魚手記》。《世紀末的華麗》的遣詞造句與女性意識,更讓人驚為天人——「湖泊幽邃無底洞之藍告訴她,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

以電影為起點認識朱天文,其實會更懂得朱家姊妹「我看見,我相信,我記得」的箴言。

「叫停歷史」的朱天心

但相比在時間迷宮裏煉金的天文,天心會更多探討現實中的失憶處境,記憶與國族寓言難捨難分,所以她刻舟求劍的心意,總被指認為保守。

文學本身並不需要在激進和保守之間站隊。王德威曾說:意識形態最保守的作家如杜斯妥也夫斯基可以寫出最激進的作品。但在文學批評的領域,朱家姊妹的作品又一直被認為是「不夠民主前進」,論者往往會結連她們的軍眷背景,指出她們在族群和政治認同上的局限性。隨便翻閱一篇研究朱天心小說文本的論文,都一定會談到她「書寫上不自覺的焦慮」以及「身分被邊緣化的危機感」。不過其實,朱天心的「焦慮」與「危機感」並不全然因為國族、身分或是政治環境。「我記得」的宣示,正是一種對線性史觀的抗拒。

文學是對現實心有遠意的。創作者在意的,是當千百年後「文明升沈,萬事播遷」,斷簡殘篇仍能作為記憶證物,對抗遺忘才是終極野心。所以王德威對朱天心的評論準確透徹:「主流的歷史是選擇性記憶過去的歷史,或說穿了,是遺忘(絕大部分的)過去的歷史……當大家急於為過去翻案或定案時,像朱天心這樣的作者貿貿然跑出來喊一聲『我記得』,難怪要干犯眾怒。她記得我們應該忘卻的,想起我們不願或不敢記得的。」

作家朱天文、朱天心紀錄片《我記得》。(目宿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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