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不走的番茄罐头
四大罐,加起来的净含量10.15公斤,够做成一百份番茄意面。每周做两次,坚持一年,是可以吃完的。每当考虑是否要离开上海,我始终会想起番茄罐头的问题。
也许能猜到,是什么时候买的。那会儿,邻居群里发了某家商店的货品目录,问大家是否有想团购的。(打出“团购”这两个字,浑身发抖。还记得那时候,所谓商业界的专家在预测,“解封之后,团购 is here to stay,即将成为大家的新消费模式。那些专家可能没预测到的是,解封之后,人会想尽快地脱离所有跟封控期有关的麻烦。把自己的购买欲变成一个集体活动,增加它的复杂性和社交成本,是真的觉得会有人爱上这个生活吗?)
五月中旬的夜晚,坐在阳台盯着屏幕上的货品,眼睛发亮。我在群里回了一条,列出了我的渴望:
- 卡芒贝尔奶酪 2x
- 布里奶酪 2x
- 青橄榄酿红辣椒 2x
- 苏嘉度洋蓟芯 1x
- 萨拉米切片 1x
- 百味来5号通心粉 1x
- 番茄罐头 3x
- 卡夫帕玛森芝士粉 1x
- 珍宝小麦粉 1x
- 即发酵母 1x
- 德运黄油 1x
- 厨房酸奶 1x
像很多的团购一样,那次也迎来了漫长的等待。发货如解封,遥遥无期,直到你不再指望它的到来。
五月底,上海的解封已经定日子了,我们却不敢轻易地相信。周末的下午,在玛格的家里看剧,她说有可以当天收到的货。我迅速地整理个购物清单:
- 橄榄油 1x
- 帕玛森 2x
- 马苏里拉 1x
- 番茄罐头 1x
- 布里奶酪 1x
不到两小时后,玛格叫我说,东西到了。
“你是说,今天买的东西吗?” 我甚至不敢相信。
在小区门外的世界,物流都通了,一部分人还自由了。就在那么一种背景之下,两个多星期之前提交的订单莫名其妙发货了。
“嘿”,玛格又跟我说。“当时的订单送到了,看来一部分的东西还有库存。”
大部分的货品是没有库存的。除了小麦粉和青橄榄,唯一送到的恰好跟今天买的是重复的:
- 番茄罐头 3x
- 布里奶酪 2x
就这样,我家里出现了四罐碎番茄和三盒布里奶酪。我确实没从图片里察觉到番茄罐头的大小。那是餐饮行业专用的大装。因为那时候的餐厅没法正常营业,他们就想了办法,把自己幕后的原料卖给困在家里的市民。我跟眼前的番茄罐头对视着,似乎在等着它们跟我说这是要怎么办呢。沉默了会儿,我就决定先把它们安顿在储物间里了。
五天后解封了,我基本搬到了滨江,呼吸初夏的空气。那几天,我只做过一次饭,也就是出门前煮了个毛豆,带到江边当下酒菜。有朋友说我做的毛豆不够咸。
我还煮了粽子。给大家分的时候,我们那样坐在草坪上望着星空,把封控期最后一批物资给吃掉了,像是某种重获人生自由的神圣仪式。
我对番茄罐头可不是这样想的。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我觉得它们可以在我现在的生活里有自己的地位。如果离开上海,十多公斤的碎番茄要怎么处理呢?我能放下这座城市、它的酒吧和进口超市、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放不下那四罐番茄罐头。在脑海里把整个搬走的流程过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卡在番茄罐头这一关。
昨天,一个经常为很多人做饭的朋友答应了我,他会收留其中两罐。这样,就剩五公斤了。